不管韩兆新想等谁。
总之他们终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冷空气西流,有机会开展人工降雨工作!
要知道今年旱情来的突兀且严重,连人工降雨的条件都不符合。
所以如今条件出现,整个会议室如同沸油里落入冷水,瞬间“炸”开了!
本来开会的时候各位领导干部还在介绍最近抗旱工作中的问题,导致情绪压抑。
现在压抑的情绪找到了决堤的出口,一屋子高层全兴奋的手舞足蹈。
有人猛地站起来,他们等不及轮流看报告,纷纷跑到钱进身后看。
有人激动地拍着桌子,大声叫好。
还有少数人能稳坐钓鱼台,但脸上也涌动狂喜之色,他们彼此对视,都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喜悦之情。
“天不绝我海滨!”
“太好了!老天开眼……不,是气象站的同志立了大功!”
韩兆新微笑着看向这一幕。
张成南跟钱进靠的最近,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凑钱进身边一看,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对面南墙挂的水利地图前面。
地图上,滨海市区域的红叉密布。
他根据报告中的冷空气西流预测走势,在水利地图上演绎,越是演绎越是兴奋:
“好好好,太好了!各位同志啊,太好了!根据我的预估,咱们整个海滨市都能被这股冷气流笼罩起来,只要它们能把海上水汽带过来,全境人工降雨没有问题!”
韩兆新闻言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却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幕,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韩总,怎么个意思?这、这股冷空气还有什么问题?全境降雨没有条件?”
谁都知道,抗旱工作进入到当下这阶段,人工降雨是眼前唯一、也是最后扭转乾坤的机会。
否则秋收很难保证!
韩兆新说道:“没什么问题,根据国家气象台和咱们气象站的双重监测,此次来袭的海洋冷空气团是规模庞大、气势汹汹……”
“好啊!”大家伙抚掌欢呼。
农业口领导紧接着问道:“那么,我们要准备人工降雨了吗?”
韩兆新说道:“不错,我已经电令气象部门和武装部相关单位准备好所有高炮、所有炮弹,并命令空军机场待命飞机准备,气象专家将全程协同,人工降雨办公室也开始统筹所有资源了,肯定要进行人工降雨!”
听领导说话语气坚定,所有人顿时松了口气。
韩兆新做事谨慎,他既然敢调集重兵做决战准备,那就说明决战机会来了!
获胜机会出现了!
大家伙纷纷请战,只待指挥部调兵遣将。
韩兆新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却再次拔高声调:“但是……”
这个转折让大家伙的心又陡然悬了起来。
不是,领导你逗猴子玩呢?
这个时候了你还一惊一乍干啥呢!
韩兆新说道:“但是人工降雨范围,不准全境展开,只限于安果县及其周边核心干旱区域……”
立马有人站了起来:“韩总,这是干什么?”
还有不明所以的人看向钱进:
“韩总,安果县确实是抗旱工作最艰难的区县,可不光它们缺水呀,什么滴灌设备什么运水卡车什么打井队优先保障它安果县我们没意见。”
“如今有了全境降雨的机会,怎么还得只考虑它安果县?是,钱指挥现在管辖安果县……”
“老吴你说什么!”旁边的轻**领导赶紧把说话领导给拽回座位。
钱进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说的好像是我要独自截留这雨水一样,问题是你眼瞎吗?我刚来还没说话呢!
韩兆新厉声说道:“纪律呢?觉悟呢?我话说完了吗?”
正要提出反对意见的领导们纷纷低下头。
韩兆新怒道:
“增雨作业不能满打满算,不能消耗殆尽!必须把后续的云系动能,留给西边、北边深处内陆、比我们更早经受旱魃之苦的兄弟地区!”
“就海滨地区缺水吗?啊!就海滨地区要降雨吗?啊!都看着我,都摸着良心问问自己!”
“抗旱工作全国一盘大棋,我们只管自己吗?不管兄弟市区县的死活吗?”
负责各区县交通水运输协调的干部老刘忍不住开口:“韩总,这个时候了我们也没办法啊,水就是命啊!”
“就这点云,我们好不容易盼来的,其实我们都知道,人工降雨的水汽多不了,咱自己都不够填牙缝,还分出去?这……”
其他干部跟了上去,说:“是,韩总,咱不是不管大局,咱是顾不上呀……”
“旱情这么重,好不容易见点曙光,然后还得克制……”
有农业口的干部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他们做过夏收统计也根据现有情况进行了秋收模拟,都知道农民今年会有多困难。
大多数人满脸急色。
抗旱如救火,这刚到手的机会,怎能不全心全力?
“韩总……”张成南刚要开口劝解。
韩兆新却像没听到一样,目光灼灼看向钱进。
钱进这些日子不着家,一直在农村奔波忙活,整个人晒成了黑炭头,满脸都是疲惫沧桑。
这让韩兆新忍不住感叹。
春季时候钱进负责与ICI谈判开展农药引进工作时候,那是多么意气风发,年少风流。
结果区区三四个月,老了得有十岁!
他本想让钱进发表意见。
可看看钱进现在这样子,他有些心疼,便没有直接问钱进,转而继续对着所有人重申他的命令:
“大局!同志们都想想大局!我们喝饱了,后面兄弟市怎么办?看着他们渴死?”
他往后退了两步,身后是全省抗旱工作地图。
这样他用手指用力戳着地图上安果县以西、以北那些大片大片同样标着刺眼深红色的地区名称,语气沉重:
“旱魃横扫三千里啊,同志们啊,受灾的不仅仅是咱们脚下这片地,还有我们同胞兄弟姐妹生活的其他土地。”
“我和其他地市的指挥部总指挥几乎每天都要开展电话会议,实话实说,咱们海滨市的抗旱工作做的最好,咱们的条件也是最好的。”
“老张,这方面你清楚吧?”
他看向张成南。
张成南叹了口气点点头:“没错,咱们海滨市好歹还有点地下水可以用,特别是山区溶洞多少年来的积攒,这次是应急了。”
“其他地市特别是西北内陆地市,情况比咱们惨的多,所以滴灌设备方面,咱们海滨市用的都是本地自产,南方率先生产的产品已经送他们使用了。”
“还有国产的液压深水井打井机,也是要优先供应给他们,因为咱这里三五十米还能出水,那些地方只能往百十米深度找水了!”
听到这里韩兆新点头:“对,不过各位也别气馁,钱副指挥从国外引进的更先进液压打井机应该快要送到了……”
他看向钱进。
钱进说道:“已经发货了,三五天内准能到!”
韩兆新再次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人工降雨加上深水井,我估计咱们抗旱战役算是到关键点了,胜利的曙光要出现了!”
“这种情况下,我们更不能光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其他地市的同志们。”
“唇亡齿寒的道理,都明白吗?这冷锋路径很宝贵,我们要算尽全盘,不能简单的自己全用了,否则就是对人民犯罪、对国家犯罪!”
听说能打深水井的机器也马上要到货了,情绪激动的领导们又松了口气。
现在地下是有水的,但没有能打井的机器。
只要机器送到,那么他们就要连轴转四处打井,到时候水源保障问题就算解决了。
这样会议室里那种急于索取的焦灼氛围,在一种更深沉的担当面前,慢慢沉淀下来,变得肃然。
见此韩兆新不废话,立马开始安排工作:“立刻准备人工降雨的工作,大家都要行动起来,人工降雨办公室牵头,张成南、苏平你们全力配合!”
“老林,你去调集炮兵部队、气象专家,并请求空军协调,接下来我们议定一下细节,所有细节必须落实到位,同志们时间就是甘霖啊!”
关乎人工降雨工作的每一步怎么开展,一行人做了反复讨论和推算。
直到确定没问题了,韩兆新递交给郑国栋审批,然后郑国栋草草一看签上名字。
接下来命令如雷霆万钧,轰然炸响在指挥部和相关单位每一个工作人员的神经末梢。
一场与天夺水、分秒必争的精密战争开始了。
韩兆新本来想让钱进回家看看,钱进摆摆手。
人工降雨主战场在他的地盘,他还是得回去。
这方面他就起不了作用了,得靠专家来选择开战地点,他负责调配工作。
最终经过测算,选出了五个阵地。
主阵地在安果县城西二十里一处名为老君坡的荒僻**上,钱进招呼当地公社派劳动力对**进行了清理,临时开辟出的一个指挥部。
次日,四辆深绿色的解放牌卡车来到了**上。
武装部派来进行配合的是现役主力高射炮、本次人工降雨的主角——沉甸甸的37毫米双管高射炮。
战士们下车做准备。
沉重的木质**箱被抬下来,箱板上清晰地写了红色宋体大字:
“特急”、“人工降雨碘化银弹”。
炮身下那硕大的千斤顶支得稳稳当当,死死压住脚下的黄土地。
阵地后方是临时指挥窝棚。
它是用军用粗帆布在几根粗木棍上匆忙搭成的,里面小小的指挥桌则由几块木板草草拼就。
桌上铺着一张至关重要的天气形势图,图上用红蓝铅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箭头和符号,几乎难以辨认。
无线电发报机摆开,还有其他钱进不认识的设备也送了进来。
柴油发电机轰隆隆的运转,电力开始供应。
负责人工降雨部队的王连长是个黝黑敦实的汉子,此刻他将身上军装扣子解开两颗,露出一小片同样是古铜色的胸膛:
“这贼老天,哼哼,不给咱人民下雨?那我就不客气了,狠狠地干它几炮!”
钱进给他递上香烟,他叼了一支烟在嘴里然后去扶正了那架炮对镜,仔细地观察着镜筒里天空的明暗变幻。
气象站派来的专家们则趴在桌面上那堆图纸资料里讨论。
这次人工降雨工作,不得有失!
发报员戴着军绿色耳麦在发报机前一个劲的发出无线电信号,旁边记录员则在迅速书写:
“二号阵地准备完毕……”
“三号阵地准备完毕……”
“报告连长,五号阵地出现误差,山坡上种了粮食……”
王连长皱眉下车。
钱进毫不犹豫的说:
“一切以开展人工降雨工作为先,让五号阵地的同志们与当地公社领导说,就说我钱进许诺了,这次阵地损毁多少庄稼,指挥部按照丰收年产量高来弥补!”
王连长赞叹:“好,这位同志真是当机立断。”
他又去跟专家们沟通。
专家们手里捏着红蓝铅笔、拿着计算尺,一边在图上飞快比划着各种线路角度,一边对着步话机旁的士兵询问:
“要西山观测点,那里风向现在多少?风速有无变化?云底高度最新数据……快!不要报告区间,给我确切值!”
窝棚外,负责前沿气象观测的三个观测员正在紧张地操作着便携式无线电探空仪接收机。
一个青年握着那支带着长长导线的探空设备接收机,侧耳努力听着耳机里滋滋啦啦的信号杂音,眼睛则死死盯着天空中从正东方向缓慢推进过来的云层。
厚厚的云层阴暗发黑,如同大军压境。
钱进也看向这云层。
今年从没出现过这么密集的云层,可惜不能自动降雨,否则定然是全境大雨。
不知道多少农民同样在仰头看。
用不着人工降雨办公室往基层下通知,家家户户都知道把水桶水缸挪到屋檐下等待接水。
生产队里的水塘铺上了塑料布,当作了储水池。
这次的降雨太重要了。
窝棚里,挂着的温度计水银柱在顽强地下滑。
空气湿度计指针不安地抖动着。
观测员报数的声音带着越来越高的腔调:
“风向西北,风力三……不,四级!还在增强!”
“云底高度1600……1500……还在迅速降低!”
“相对湿度百分之七十三……七十八……破八十了!还在升!”
“云层内部结构趋于稳定!过冷水分布区探测到!”无线电探空组的声音透过步话机传来。
空气开始湿润起来。
潮湿炎热。
很不舒服。
专家点头,王连长立马挥挥手。
炮手们无声地迅速就位。
他们上身只穿着发黄的军绿背心,后背肌肉绷紧,汗水像小溪一样从肩胛骨中间流下,浸湿了松垮的黄绿色军裤裤腰。
装填手打开沉甸甸的**箱,从里面捧出金灿灿的37高炮炮弹。
那炮弹与常见的炮弹不同,弹头内装填的不是**,而是人工降雨的核心——碘化银复合增雨剂。
钱进也是第一次看到放炮和炮弹,他凑上去看了看,王连长指向弹体明显的黄色标识环和专用的“∞”符号:
“这是人工降雨弹,这是人工增雨弹,不过这次不用增雨弹。”
炮手们迅速而熟练地旋下弹尖的保护帽,露出了末端用于引爆的特殊传爆装置。
那是一个非致命性的微爆装置,只负责在特定高度将碘化银粉末均匀地撒播出去。
两人一组,快速将炮弹送入高炮的后膛滑槽。
金属与金属咬合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在寂静得能听到心跳的阵地上格外清晰。
装填手嘶吼的口令响彻阵地:“三号炮位装填完毕!”
“一号炮位装填完毕!”
王连长举起望远镜,死死盯着云层的推进速度。
炮队镜里,天空那抹灰暗的云带在缓慢而坚定地覆盖头顶的晴空。
风从天上吹到地上。
风势很大。
“方位角,零度四十七!”王连长举起喇叭大喊道。
观测员飞速地转动高低和方向机手。
沉重的炮口发出细微的机械摩擦声,微微扬起后,如同蓄势待发的巨**。
“等角速度,零九!”
随着口令,炮管进一步调整着仰角。
窝棚里,专家接过步话机,对着所有点位重复说道:
“各点注意、各点注意,目标云层高度六千!目标云层高度六千!增雨剂必须在负六度温层完成播撒!”
“重复,六千!负六度温层!”
风越发猛烈。
炮位方向机在疾风中转动发出咔嗒声。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过。
随着天际间的灰色彻底覆盖了入目所及范围内最后一片亮色,云层深处隐隐滚动起沉闷的雷音。
钱进忍不住问道:“打雷了,这不会自动降雨吗?”
专家摇摇头:“这是自然积雨云内部放电,水汽密度足够可是冷锋太小,不会自动降雨的,肯定得进行人工降雨……”
听筒里传来北方观测位的信息。
专家凑在一起迅速计算,对外面的王连长使劲招手。
王连长得到信号顿时不再犹豫:
“开——炮!”
各炮位上的观测手立马下令:
“放!”
“放!”
“放——!!!”
各个炮位上的主炮手猛地踩下击发踏板。
轰——!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声骤然撕裂沉闷的空气!
不是一声,而是数炮齐鸣!
那一瞬间,整个**似乎都在巨大的后坐力下微微震颤!
炮口喷射出橘红色耀眼的火光,瞬间膨胀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浓烈的**硝烟如同**般腾起,猛烈翻卷,在短暂的视觉中遮蔽了炮体和天空。
滚烫的黄铜炮弹壳带着刺鼻的白烟,被凶猛地从炮膛抛出,在空中划出弧线后叮叮当当地砸落在黄土地上。
铜壳滚烫灼人,瞬间将地面的野草烤焦。
紧接着,第二批、第三批炮弹滑入炮膛,震耳欲聋的轰鸣节奏分明地轮番炸响。
轰轰轰!
炮口焰一直喷吐。
震波如同实质般撞击在人的胸膛。
浓烈的硝烟味迅速占了整个阵地每一个角落。
钱进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耳朵,那巨大的炮击声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张大嘴巴喘着气,第一次经历炮轰,即使知道这大炮不是冲自己来的可是依然气血沸腾、伤魂摄魄。
难怪大炮被称为陆军之王。
这家伙确实威严十足。
惊雷声连连响起。
“成了!”专家们在窝棚里猛地一拍桌子,露出笑容,“催化剂播撒成功,正反馈形成!”
“快、快!地面各组,捕捉样本!”
更多的探空仪放出去。
无线电数据流如同滚开的水涌入接收机。
技术员紧盯着那台简陋的纸带记录仪,激动地吼:“负六度层冰晶密度在增长,很好,开始以指数级增长!指数级增长了!”
天空像是被这持续的炮火和自然的雷鸣所惊动。
翻滚的铅云越来越低,越来越沉,颜色从深灰变成了令人心悸的浓黑。
炮声渐渐稀疏下来。
王连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硝烟混合的污渍,对着步话机喊道:“暂停、暂停!各单位观测效果!”
轰鸣声消失,天地间只剩下一片低沉压抑的静默。
只有风还在呜呜地吹过空旷的原野。
专家们从窝棚里走出来,阵地上的所有人,炮手、观测员、指挥员,大家都在抬头看天空的阴云。
“滴答。”
一颗冰凉的东西,猝不及防地砸在钱进高高昂起的面颊上,溅开一小点微弱的凉意。
他猛地一愣,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抹去,指尖立刻传来沁心的湿凉。
又是两滴,三滴……
如同密集的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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