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声,转瞬即逝。天边亮起第一道金光时,房门终于打开。
“好了,你们可以进来探视,但不要吵醒他。”沈怀珠擦了擦额间的汗,叮嘱道。
陆家兄妹忙不迭点头,冲进去瞧昏睡的父亲。沈怀珠侧头望了一眼亲人牵挂的温情画面,飞快收回视线。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准备回宫复命。这次出宫本是太医院派的活计,她寻了借口在外逗留七八日,实在不能再拖延回宫的日期。不愿麻烦陆家,沈怀珠没打招呼,自行离开。
一夜没合眼,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初升的浅阳照在红墙绿瓦上,深深浅浅,蒙了一层缥缈金光,显得皇宫更加富丽磅礴。刚下值的小宫女匆匆路过,脚下投着长长短短的影子。
才进太医院的大门,就有个小医士迎上来,嘴角噙着笑,很高兴的模样。他说道:“沈姑娘,郑院使喊你,快去吧。”
郑如焕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样,笑呵呵道,“沈大夫,你可算回来了。这桩差事办了这么久,想来是不好办。眼下你顺利脱身,功成身退,裴少卿没说什么?”
沈怀珠扫了一眼,黄安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垂着眉目,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捧着的茶轻轻荡漾,似是极克制地隐藏什么情绪。
沈怀珠:“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郑如焕干笑了几声,“前些日传闻,裴少卿迁怒于你,囚禁拷打,听着吓人得很,我担心了好几日,看你全须全尾的回来,就知道你聪慧伶俐,有大智慧……”
“院使找我何事?”
郑如焕愣了一瞬,换上更可亲的笑容:“明人不说暗话,自打你进宫,我就很看好你。论医术,整个太医院能和你比肩的只有黄安……”
说着,郑如焕对上女子沉静无波的眼眸,不由嗓子一窒,有些心虚。挪开视线,他继续说,“今儿早上有个举子在宫门口闹事,搅得不得安生,才叫徐殿帅抬走。人嘛,目前还留着一口气儿,就是伤的有些重,我思来想去,只有你们两个前去医治,才不至于害了这条人命。”
素日里斗鸡一般的黄安罕见熄火,隐忍地攥着茶杯,半句话都没吭声。
郑如焕的话听起来是商量,实则不容置疑,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太医院最大的刺头都不敢反驳,沈怀珠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儿。
“属下听从院使安排。”
回宫还没半日,沈怀珠又背着药箱,站在宫门口。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有人不想让她回去,最好这辈子都回不去。
会是曹全秀么?这个猜测很快被否定,她兀自摇了摇头。照盈掬所言,曹全秀等人本就在找她,巴不得留在宫里,好下手,又如何会赶她走?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条光线。不对,她以女子身份留在太医院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曹全秀不可能不知道。盈掬是他的养女,又清楚她还存活于世,竟还能风平浪静。
总觉得何处有些不对劲。
“愣着做什么,走啊。”
男子不耐烦地语气打断了她的冥思苦想,黄安这会儿恢复了往日臭脸,仿佛和她站在一起很晦气,总是很刻薄地划清界限。
“黄大人这会儿活了?方才院使说话的时候,不是很能忍吗?与其事后撒气,当时为什么不拒绝?”
“你一介女子懂什么,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是,我不配。若非你我现在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你现在要去死,我也决不多说半个字。”
沈怀珠懒得和他计较,一心只想知道眼下到底是个怎样的状况。
她问:“你都知道什么?”
黄安焦躁地挠了挠头,厌恶地看了女子一眼,最后还是开口回答:“每年春闱后总要有几个举子寻死,不是投水,就是服毒。刑部和大理寺查了又查,并没发现什么端倪,只当是成绩不够理想,心态崩塌。可今早在宫门口寻死的,却……”
沈怀珠追问:“什么?”
“写了许多大逆不道之言,撒的宫门外处处都是。朝野震动,市井处处议论,圣上勃然大怒,命大理寺留活口,好好查清楚背后何人指使。”
话说到这儿,沈怀珠明白了。她冷笑道,“这是个要命的差事。到底要不要救活,怎么救,救到什么程度,稍有不慎,就得同他一起陪葬。”
郑如焕果真是只老狐狸,不想趟的浑水推给她,一箭双雕。一来这差事几乎没法办,圣上的心思难猜,谁都不知道他想要个什么场景。但他身为院使,派了一位青年太医里的佼佼者,和一位能从裴容青手里完好无损回来的,怎么看,考量的都很周全尽心;二来,过不了几日,圣上龙颜震怒,很有可能将此案关联的人一并迁怒,到时候是死是活,全凭造化。
她也就罢了,黄安可是黄公公的侄子,郑如焕再如何蠢,也不至于把他搅和进这事。
不止她疑惑,黄安也百思不得其解。整个太医院,别人不知道,他郑如焕是最知晓他身份的。他叔叔在司礼监曹公公和圣上面前很有脸面,在司礼监也是有话语权的。虽说他近些年和叔叔疏远了些,但也远不到叔叔会见死不救的地步。
郑如焕最爱察言观色,轻易不会得罪贵人。这次指名点姓要他去,还拿那件事威胁他……简直匪夷所思!
两个满头雾水的人站在大理寺门口,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黄安不悦地瞪了沈怀珠一眼,先迈步进门。
沈怀珠失语,就因为她是女子,便将这人得罪得彻彻底底,心眼还真是小。
金灿灿的晨光还没完全升至正当空,几团乌云就挡了个严严实实。晴朗的好天气转眼间蒙上一层潮湿的朦胧,偶尔有微风吹起,窗外的竹叶沙沙,轻轻摇动。
窗内,青年姿容如玉,修长挺拔,如琢如磨。宽袖青衫衬得他和笔直的青竹一般,潇洒清朗。一双眼眸点墨如漆,凝神专注地勾勒着一幅画。
雄壮巍峨的青山流水间,立着一个背影单薄的白衣女子。
扶影推门进来,“公子,太医院的人来了。”
裴容青“嗯”了一声,从容地收起微微干的画卷,放进书架上的抽屉里。
他吩咐:“带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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