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板硬邦邦的,躺在上面的两个人也是。
徐存真直挺挺地躺着,像一截木头。她把被子拉高,严严实实地盖过头顶,试图将自己与这个令人窒息的现实隔开。只有被子边缘因她的呼吸而极其轻微地起伏着,证明底下是个活人。
月光如水,漫过大半个房间,清晰地照亮了这张并不宽敞的卧榻,以及榻上两个界限分明、僵直不动的人影。
袁理以几乎相同的姿势躺着,唯一的不同是他的脑袋露在外面。他微微偏过头,粗糙的发梢擦过棉布枕巾,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被放得极大。
他的目光落在身旁那团鼓起的被子上,只能看到她散在枕巾上的毛茸茸的额发,以及小半个露在外面的通红的耳朵,那红色与她的额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能害羞这么久?闷在被子里不难受吗?她习惯这样睡吗?
还是……只是因为身边是他?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他确信,徐存真此刻绝不会先开口,哪怕她是醒着的,哪怕只是在装睡,她也绝不会理他。
他忽然生出一股幼稚的冲动,学着徐存真的样子,猛地一下把自己的头也蒙进了被子里。
瞬间,世界只剩下他自己被放大的、沉闷的呼吸声。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太孤独,太闭塞。更不喜欢听不到她的任何声响,无法确认她的存在。
这拙劣的模仿毫无意义。
他几乎是立刻又钻了出来,放弃了这种自欺欺人的跟随,转而坦然地向左侧身,面朝徐存真的方向,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这下,两人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无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细微,却清晰可辨。
这声音像某种催化剂,一些被他强行压制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气泡,不受控制地咕嘟咕嘟往上冒。
徐存真在被子底下屏息听着。
她听到他转头时头发摩擦枕巾的细响,听到他猛地蒙进被子又钻出来的动静,听到他最终转向自己这边时,身体与床板衣物之间细微的摩擦声。
她本就僵硬的身体瞬间石化,连呼吸都忘了,直到胸腔传来窒息的痛感,才猛地张开嘴,急促地换了一口气。
明明隔着一层棉被,她却仿佛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或者说,不是视线,而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存在感,强烈地笼罩过来,像一个巨大的泡泡,将她牢牢包裹其中。
下意识地,她想逃。
朝外侧逃是不可能的,那会离他更近。她只能猛地一个翻身,背对着他,面朝墙壁,蜷缩起来。动作间,蒙头的被子滑落,冰凉的空气瞬间拂过她发烫的脸颊和脖颈。她慌忙将被子拉到肩头,用手在脖颈处紧紧拢住,仿佛这样就能分清所谓的界限。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快快睡去。
两人各怀心思,在一种紧绷的状态下,昏昏沉沉地睡去。
理所当然地,第二天清晨,当他们先后在晦暗的天光中醒来时,彼此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无法掩饰的乌青眼袋。
袁道死后,第一个清净的早上。
堂屋的方桌上,一如既往地放着一碗清粥,两碟咸菜。袁理不知何时起的床,已经做好了这些。
徐存真习惯先吃早饭再洗漱。但如今两人暂居一室,共用一个洗脸盆架显得过于亲密和尴尬。她只好就着灶房的水池,粗粗地用冷水绞了毛巾擦了把脸,漱了漱口。
冰水刺激下,她清醒了不少。盘算了一下,还是决定去东厢房把自己用惯的那个洗脸盆架搬过来,那上面还放着她的木梳和一小罐发油。
她深吸一口气,做贼似的踱到东厢房门口。还好,那盆架就在门边不远。她探进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拖动起那有些分量的木架子,尽量不发出太大响声。
将盆架在自己这边墙角安置好,她忽然有点无所适从。
今天天气似乎格外好,天空澄澈透亮,微风轻柔。仿佛连日来的阴霾、恐惧和这个家里深刻的裂痕都暂时冲刷到了看不见的角落。
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种过分的……悠闲。
她不知道用这个词来形容此刻的心境是否恰当,但她的身体和神经,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小心翼翼的松快。
然而,这丝松快并未持续多久。
“真真——!我的真真啊——!”
一声哭天抢地的呼喊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院的宁静。那声音尖利而熟悉,徐存真心头猛地一沉。
果然,下一刻,她母亲拉着弟弟徐家豪,一阵风似的卷进了院子。
“哎呀!我苦命的真真呀!”徐母眼角尖细,眉尾下垂,嘴角被松弛的皮肉拉扯着向下撇,这使得她眼角硬挤出的那几滴眼泪显得格外突兀和不协调。
她冲过来,一把将徐存真紧紧搂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
徐存真身体僵硬地被抱着,心底涌起的不是感动,而是强烈的不适。她可不记得母亲何时如此珍重过自己。
“真真……妈听说袁道没了,担心你担心得好几个晚上都没合眼啊……”徐母把脸埋在她肩头,声音呜咽,但徐存真感觉不到一丝湿意。
这时,站在一旁的徐家豪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沉重:“姐,妈真是吃不下睡不着,就惦记着你。”
徐存真甚至没看到他的表情,一股生理性的嫌恶就已经下意识地涌了上来。
“唉!苦了我的宝贝女儿了!”徐母立刻接上,哭嚎声更响了些。
这一唱一和,如同戏台开场。
徐存真拧紧了眉头,心里冷笑,面上却聪明地没有立刻吭声,只是安静地任由母亲抱着,冷眼看着她表演。
徐母干嚎了几声,期间不忘偷偷斜眼瞄她几下,观察她的反应。来回几次,见徐存真毫无动容,她似乎也觉得没趣了,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没了骨头一样,软软地挽住旁边徐家豪的胳膊。
“头晕……家豪,快,扶妈进去坐坐,喘口气。”她说着,脚步就下意识地要往堂屋里迈。
葬礼上都没见你们人影,现在跑来装什么母女情深?
徐存真心底冷笑,却不点破。她顺势也挽住母亲的另一只胳膊,半扶半架地,巧妙地将她带离堂屋门口,按在了廊下的一条长板凳上。
“妈,您就在这儿歇会儿,外面通风,舒服点。”语气平淡。
徐母想进堂屋的动作被半路截住,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偷偷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徐家豪接收到信号,“哦哦”两声,连忙道:“妈,你喝口水,缓一缓。”
说罢,他转身快步走进堂屋。
茶壶明明就放在桌子中央,他却像没头苍蝇似的左右转了两圈,才慢吞吞地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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