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是被门外嘈杂的叫骂声吵醒的。
胸口闷痛,呼吸不畅,如同溺水一般的冰寒无孔不入地钻进钟淮安的骨缝,床边的小几上摆着一碗药,淡淡的血腥掩在药味下,让人难以分辨。
她身上披着明显不属于她的藏蓝色大氅,里衣尚未干透,屋中没有炭火,此情此景,连宫里敬事房的嬷嬷看了都要道一句可怜。
“姑娘,你醒了?”柜子后面的麻衣男人探出头来,男人长得尚算清秀,肩上贯至胸腹的刀伤还在渗血,他努力将自己的眼睛瞪圆,用最无辜的语气道:
“在下确实倾心姑娘,但害姑娘被家人误会实属无心,若姑娘不嫌弃,也可嫁...嫁与在下。”
“若姑娘的婚约...”男人吞了口唾沫,似有些胆怯:“...在下与姑娘两情相悦,想来那位大人不会阻拦......”
男人还在絮絮叨叨的解释,他说的每一个字长公主都认识,连起来却实在听不懂。
断断续续的记忆冲刷着长公主的脑海,再抬起头时,长公主崩泰山于不变的脸色终于出现的皲裂,她看着男人熟悉的面容,表情一言难尽:
“...我是容祈安的未婚妻?”
*
“不行,你们不能进去!”
“夫人!我家小姐体弱,又才落水,女子清白比天大,你这是要逼死四小姐吗!”元蕊一喊,手里抄着家伙的家丁登时愣在原地,四小姐再不受宠也是府中正经主子,他们开罪不起。
“呵,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府中主母姜仪从人群后慢慢走出,把玩着手中精致的护甲,完全没将元蕊放在眼里。
元蕊扑通一声跪下,看着满院子仆从,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
方才小姐落水,是一位蓝衣男人路过将小姐救起,她谢过之后明明将人请出来了,夫人来得这般快,那人理应尚未走远,此时为何遍寻不见人?
元蕊的心越来越沉,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夫人进去!
她膝行上前,试图去抓绣着云纹的锦缎。
“滚开,你什么身份也敢碰夫人?”
元蕊被张嬷嬷甩去一边犹不放弃,眼泪在她沾满灰的脸上淌出两条路:“夫人,四小姐也是您养大的,难道您对四小姐没有一点母女亲情吗?”
“我养不出这么下贱的女儿。”姜仪眼皮都未抬,钟淮安的生母是个下贱坯子,生出来的女儿也是个下贱的,小小年纪就会狐言谄媚,若非她从中作梗,与容大人的婚约便该是她女儿的!
“在府中与人私会,四小姐如此大胆怕是随了生母,我可教不出来。”
*
门外动静不小,门内长公主心理地动静也不小。
她死了,但又活了,成了户部尚书府的四小姐。
长公主对户部尚书钟文宇有些印象,犹记得是个八面玲珑的男人,正妻乃平阳王府庶女姜仪,为他生下了二子一女,妾室乃当年名动襄阳的名旦海棠,为他生下一女后便离世了。
钟文宇做官信奉中庸之道,但派系之争愈演愈烈,欲在朝中站稳脚跟,只是点头哈腰可不够,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寒门学子,准备嫁个女儿来加强这种联系。
而海棠留下的遗孤——四小姐钟淮安,便是这再完美不过的棋子。
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棵草,而四小姐却仿若有些好运在身上,彼时皇帝欲培养亲信,钟文宇押宝的那位容祈安还真就脱颖而出,短短五年便坐到了太师之位,成了皇朝中除了长公主外最得皇帝信任的人。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不说话,只是因为在憋个大的,总之四小姐胆战心惊活到今日,还是没免去“落水”与“捉奸在床”。
听到外面的声音,张修远吓得眼睛都瞪圆了,见钟淮安不说话,终于一步一蹭地行至床头。
长公主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重生成了死对头的未婚妻这件事,一抬头,“奸夫”眨着双大眼:“姑娘,这可怎么办,在下只是一介书生,无论如何也敌不过贵府家丁啊。”
“不若我现在出去同夫人解释?”张修远眼睛一亮,似乎为自己想到的天才办法鼓掌,话音刚落便要去开门。
如今晋王大权在握,从龙之功的容祈安更是风光无两,若四小姐与人私通之事被传出去,别说是成亲了,她人能不能活都是个问句。
不能让他出去!
钟淮安动作比脑子快,翻身而起就欲将张修远按在了床上,却忘记了如今这弱柳扶风的身子,摔作一团时二人短暂的对视,钟淮安脑海中涌现了无数个念头:
张修远作为容祈安的亲信,定不是能轻易被姜仪利用的人,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钟家有什么他需要的?难不成是容祈安不满这桩婚事,故意陷害于她?
世间对女子要求苛刻,被人捉奸在床要么嫁给对方,要么自戕以证清白。
而她偏偏还与容祈安有婚约,想要破局,似乎只有与张修远成亲去找容祈安求情这一条路。
但她上天既然给她机会重生,定是心疼她带着镣铐舞蹈的一生,这一世,她要远离容祈安,像寻常人家那般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
她低头,现在她有两条路,一是名誉扫地嫁给张修远,二是杀了张修远被钟家放弃青灯古佛一生;前者在后宅里困一生,后者在寺庙里困一生,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张修远脑中也涌现了无数个念头:四小姐真打算嫁给他?容祈安会不会杀了他?他还能活吗?
姜仪欲陷害四小姐与人私通,找上了声名狼藉的他,而他正巧调查湘州贪腐一案,湘州知州与钟文宇乃同窗,种种迹象表明钟文宇替他私藏了账簿。
是以姜仪才抛橄榄枝,他立即便接了过来,但他绝对没有想对四小姐做什么,受伤误闯纯属意外,不知他如此解释,容祈安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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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小姐落水后才刚回院子,衣裳都未来得及换,哪里来的什么私会?夫人何故血口喷人?”元蕊一手扒一边门框,双脚死死抵住台阶,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让这群仆妇闯进去。
“血口喷人?呵。”姜仪冷笑,“果然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钟淮安没教过你什么事尊卑有别吗?”
“这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丫鬟大放厥词?”
元蕊虽是贴身丫鬟,但钟淮安不受宠,院子份例更是少得可怜,平日里她不光要照顾小姐,洒扫之类的粗活皆是她一人揽下,力气不可谓不大,几个婆子竟一时拉不开她。
“奴婢敬重夫人,但小姐确实身体不适,院中也绝无夫人口中的什么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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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淮安被吵得头疼,迟疑片刻,还是开口:“我与公子可有谈判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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