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警局灯火通明,此时气氛却有些微妙。
那个醉汉脸上多处挂彩、两只鼻孔塞着棉花,在对上少年无声扫来的视线时,猛地打了个寒颤,一想到酒吧里少年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到了嘴边的叫嚣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眼神里的惊惧。
少年只是沉默地坐在那,紧绷的下颌线和放在膝盖上紧握的拳头,透着一股未散的凶厉。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眼神,但若是有心注意,便可发现他的眼神始终粘着前方正与警官交谈的宋砚初。
“王警官,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宋砚初微微躬身,语气诚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我弟弟他年纪小,不懂事,性子又有点轴,看到有人骚扰我,情急之间下手就失了分寸。虽事出有因,但我们也愿意接受批评教育,也向各位辛苦工作的警官们道歉。”
寥寥几句,既点明对方的过错又强调了己方的迫不得已。
她说话好听,听着就让人舒服,再加上她长得好看,又是知名大学的学生,天然就容易博取好感。那位王警官原本严肃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处理这类纠纷多了,一看那醉汉流里流气的样儿,心里就对事情经过猜了个七八分。
“既是事出有因,我们也就不立案了,留下案底对你们不好。不过年轻人,有保护家人的心是好的,但方法要用对嘛。”王警官语气温和地对少年说。
然后他看向那醉汉,语气陡转,“还有你!喝点酒就管不住自己了?公共场所骚扰女性,错误更严重!”
那男人脖子一缩,刚想狡辩,少年一个冰冷的眼刀飞过去,他顿时噤若寒蝉,两只鼻孔里的棉花随着他紧张的呼吸滑稽地翕动着,再不敢多话。
宋砚初仿佛没看见这小动作,继续从容地与警官沟通。
她凭借着长袖善舞与舌灿莲花,半是劝诱半是威胁让那醉汉自觉心虚理亏,此事以宋砚初一方象征性的赔付一点医药费告终,最后甚至还把警官都哄的红光满面,主动把他们送到警局门口。
走出警局时,已是深夜。
凉风习习,宋砚初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那完美的社交面具终于卸下,露出一丝疲惫。
她转头看向身边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少年。
刚才还一身煞气的少年,此刻正垂着头,悄悄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和忐忑,像一只做错了事等待主人责罚的大型犬。
“姐姐……”他小声唤道。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帮我?”
少年没说话,动作有些迟缓的从随身的黑色书包里拽出一只米黄色的毛毛熊公仔——正是宋砚初被丢掉的那只。
少年轻轻的把小熊塞到宋砚初的怀里,动作缓慢而坚定,犹如完成一场神圣的交接仪式。
宋砚初怔住。
怀中的小熊破旧,耳朵下面赫然一道显眼的补丁线。宋砚初曾经抱着它度过了整整十八年,六千五百多个夜晚,就算化成灰也能一眼就能认出这只小熊。
她颤抖着抱住它,像是抱住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她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年:
“你……到底是谁?”
少年看着她,笑了,那笑容即使是在深夜里也是那么明媚,仿佛料峭寒春的清晨照进来的第一缕阳光。
“我是熊予安。也是……你的小熊。”
宋砚初觉得自己是不是酒喝太多了,她好像突然听不懂中文。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着小眼,少年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头歪了歪:“?”
“……”
“你刚刚说什么?你是我的……小熊?”宋砚初一脸不可置信。
熊予安点点头,指指她手里的熊,又指指自己。
“不是,我没明白。你的意思是你本来是一只熊,然后变成了人?”
熊予安用力点头,眼睛灿烂明媚的望着她。
作为一个正儿八经完成了九年制义务教育并且毕业,且经受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学习的大学生,怪力乱神这件事她是不会相信的。
宋砚初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道:“熊予安,你听着。我很感激你帮我找到了小熊,也非常谢谢你出手帮了我,你想要什么报酬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能瞎编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来骗我,这是不对的,知道吗?”
少年听到这里顿时急了,跟拨浪鼓似的摇着头,眼睛里几乎要泛出水光:“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骗、骗……”
这个少年估计基因点全点在外貌上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不是智力障碍还能是什么。
宋砚初有点无奈,好声好气的问他:“这样吧,你家在哪?我帮你联系家人,或者送你回去?”
熊予安眼神里迅速掠过一丝慌乱,作为熊,他刚刚被扔出来,而作为原主,这具身体的记忆碎片告诉他,“家”并不是一个温暖的归宿。
他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没有……家了。”
宋砚初皱紧眉头。这说辞,配上这副模样,确实很容易激起人的同情心。但她自己的烂摊子还一堆,实在没精力再去照顾一个来路不明、脑子可能还不清楚的男孩。
她径直上前拿过他手上的书包,一张鲜红的通知书先映入眼帘。
S大?
宋砚初问道:“你是S大的新生?”
“是……”
既然能考上大学,还是S大这种名校,怎么着智力也不会有问题。难道是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比如幻想症之类的。
她紧接着又翻了翻书包,除了一些衣物书本还找出一个药瓶,一堆德文也看不懂,似是印证了宋砚初的猜想。
她从笔记本里撕了一张纸,唰唰写下几行字,递给少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和名字,有任何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权当是感谢了。赶紧回家吧,太晚了不安全。我这边还有事,先走了。”
宋砚初抱着小熊往出走,熊予安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停下来,他也停下来看着他。就像一个小尾巴,怎么也甩不掉。
宋砚初忍无可忍。
“你别跟着我了!”
熊予安顿时站住了,愣在原地,模样可怜的看着她。
宋砚初一边往前走一边回过头确认,少年果然乖乖的站在那。
宋砚初这才放心的继续往前走。
走了几步路再回过头看,那个少年居然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风把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少年看着是那么瘦,风一吹就要将他吹倒。
唉。
宋砚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谁叫她心软呢。
她转过身朝他伸出手:“走吧。”
于是就这么冲动的把人带回来了,并有了大清早的这一幕。
这一幕可太刺激了。
任宋砚初平日里再优雅从容此刻也崩坏了表情,忍不住破口大骂:
“熊予安!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光着跑到我床上做什么?”
熊予安被骂的一愣,一脸委屈和不解的看着她。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宋砚初受不了这种眼神,抓起被子罩在他身上,“给你一分钟去把衣服穿好!”
丢下这话,宋砚初快步走进浴室,疑似落荒而逃。
水汽蒸腾。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宋砚初把自己包裹进浓浓的雾气里,额头贴着墙壁。
就在这时,被她随手扔在流理台边上的手机狂响,屏幕上赫然显示出“父亲”两个字。
她闭上眼,装作没听见。
手机铃声刚停下没两分钟,突然又开始响起来,这回显示的号码是来自家里的座机。
她猛地把水流开到最大,花洒兜头冲下,打的身上微微发疼,还有种快溺毙的窒息感。
只有疼痛才能让她清楚的感觉到此刻她还活着。
铃声戛然而止。但紧接着不到一分钟,要命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她妥协了。
关掉淋浴,用浴巾把自己随便包了包,赤脚踩在冰冷的瓷砖上,接起了电话。
“宋砚初!你在发什么疯?现在整个别墅区的都知道你翻垃圾堆,所有人都知道我宋铮的女儿像个乞丐一样在捡破烂,你让我面子往哪搁!”
电话那头宋铮的咆哮隔着电话线刺激着她的耳膜,她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一点。
“我警告你,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今晚你弟弟的成人礼我要看到你,我准备在大家面前宣布正式让你进宋氏集团实习,你把自己收拾体面了再来,别让我没面子。”
面子,面子,又是面子。
作为父亲,既不关心她那天为什么要去翻垃圾堆,也不担心她下大雨跑出去安不安全,有没有回到家。一大清早打电话过来,就是数落她丢了他那所谓的面子。
宋砚初自嘲的笑了笑,无所谓了,早就习惯了。
“我不去,你的公司我也不会进的。”她冷冷的说。
“你!”宋铮的语气像是在发抖,“如果你不来,我就停掉你的卡,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你以为就你那破实习的工资能养活你?”
“随便你。”
说完不等那边答话,宋砚初果断把电话挂了。
心头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她缓缓蹲下身子,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额头深深埋进膝盖,企图把自己缩进壳子里,永远不要出来。
再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宋砚初的脸上又恢复与往日无常的表情,嘴角挂着惯有的微笑,所有的脆弱都被留在了浴室里。
熊予安突然走过来,那双澄澈的双眼望着她:“你不开心。”
宋砚初顿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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