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十四年,三月初六。
春和景明的日子,丞相府内的一处庭院却紧闭大门,稍显寂寥。
自三日前从沅江宴上归来,大小姐柳月华就一直未曾出门。大抵是因为无事可做,丫鬟婆子们乘着檐下阴凉,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小姐还是把自己闷在房里?这都多长时间了。”
“可不是没脸见人了吗?非但没当成太子妃,还要去伺候一个没前途的残疾,整个京城都笑话柳家呢。”
“而且我听楚王和太子素来不睦,小姐若是嫁过去,那岂不是……”
丫鬟婆子压低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到房内,柳月华听在耳中,不由得心中刺痛,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直到此刻,她的脑中仍还回想着沅江宴上的那一幕,清楚地记得,当皇帝询问太子看中哪位闺秀之时,太子说:“儿臣心悦太傅之女夏菁,还望父皇成全。”
这句话像刀一样刺入在柳月华心口,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握紧腰间的双鱼玉佩,几乎要充上前去质问——
遥记三年前上巳节,星夜游湖的画舫上,尚还懵懂的柳月华惊鸿一瞥,眼中映入那道温雅贵气的身姿。
仿佛着了魔般,她拿起纸笔,不由自主地勾勒、描画。待回过神来,纸上的面容已是栩栩如生,任谁都能看出笔触间的情意。
私绘男子画像于闺秀德行有损,柳月华慢慢羞红了脸,正要将画撕毁,忽地听得身后之人含笑的话语。
“这样好的画作,若是小姐不喜,可否赠给在下?”
柳月华慌了神,忙不迭转过身,只见锦服男子负手而立,面上笑容温柔和煦,与画中所绘交相辉映、光彩照人。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六皇子萧琏——也就是后来的东宫太子。萧琏将画像收入怀中,留下一枚双鱼玉佩,对她说:“琏别无长物,聊以玉佩相赠,还望月华小姐莫怪。”
正是因为这枚玉佩,柳月华甘心等待,推却诸多才俊的提亲,相信萧琏的承诺。
“月华,待到来年的沅江宴上,我请父皇为我们赐婚。”
到头来,竟是一场空谈!
这三日间,柳月华不清楚自己流了多少泪水,不光伤心于萧琏的背信,更是因为皇帝的另一句话——
“朕记得,柳家月华尚待宇闺中,便将她许配皇五子为王妃吧。”
仿若玩笑一般随口说出的话语。然而柳月华知道,君无戏言,她的婚事就这样随意地定下了,没人过问她的想法。
五皇子楚王双腿有疾、性情乖张暴戾,京中女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故而至今未有婚配。某次诗会上,柳月华曾与之遥遥相顾,当时只觉好奇,从没想过自己会嫁给他。
一夕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天翻地覆,连带着柳月华那几年的痴情与委曲求全,全部付之东流,成了笑话。
她捂着闷痛的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院门“嘎吱”打开,大丫鬟小桃走进来,其他人赶紧噤声,装模作样地四散而去。
小桃轻手轻脚地走进门,对着床上之人道:“姑娘,京中几位小姐在郊外迎春游宴,邀您也一同参加。您……您就出门一趟吧,别闷坏了身体。”
房间内安静良久,她叹了一口气,以为又要无功而返,就听见柳月华轻声道:“为我梳妆吧。”
紧闭三日的房门终于打开。
柳月华勉力起身,被丫鬟搀扶到案前梳妆。新磨的铜镜尤其明净,清楚地映照出她的模样,面容苍白、蛾眉微蹙,漂亮的眼中似是含了一汪水,满是忧愁。
随着婆子精心的打扮,这张脸上抹上一层精致明艳的颜色,眉色如黛,红唇娇艳,仿佛初雨浸润的海棠。
恍惚间,柳月华竟然觉得茫然,有些认不得镜中人,以为不是自己。
纷杂的念头如潮水般涌来,她心口发慌,不由得急剧地喘息几下。丫鬟们被吓到了,忙拿来茶水给她压惊。
“姑娘,您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大夫来?”
柳月华摇了摇头,觉得是这几日思虑过甚所致,让丫鬟不要忧心。
日上三竿,柳月华带着小桃走出庭院,就见一名灰衣少年站在门外,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斐,你怎会在此?”
李斐是柳家小厮,从柳月华记事起就陪伴左右,这么多年如影随形、一同长大。他单纯老实,总对柳月华笑得天真,今日却面无表情,显得有些阴郁。
柳月华语气温柔,耐心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面对李斐,她总会多出些关心来,将他视作弟弟一般。
李斐慢慢抬起头,露出清俊的少年面容。迎上柳月华的目光,他眼神一闪,问:“只能如此吗?”
他这句话说得莫名,柳月华却知晓其中含义,勉强笑道:“只能如此。阿斐,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李斐却不依不饶,紧盯着柳月华:“小姐,你真的要嫁给五皇子吗?你明明知道那是什么人,怎能这样接受?”
旁边的小桃竖起眉毛,呵斥道:“李斐,注意你的身份,不可对小姐无礼!”
李斐充耳不闻,执拗地等待柳月华的回答。
柳月华有些惊讶,李斐向来乖巧,今日却这般莽撞。但她知道李斐是在关心自己,便抬手制止了小桃的再次呵斥。
她轻叹道:“阿斐,能得陛下赐婚是莫大的荣宠,你该是为我高兴才对。”
像是在宽慰李斐,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您不喜欢五皇子,不是吗?”
柳月华的眼睫颤了一下,嘴角多了几分苦涩。
身为丞相府的大小姐,纵然有心仪之人,她的婚事仍然悬于他人之手。就算不喜欢五皇子又当如何,难道要学话本里的主人公逃婚吗?
无端的想法一闪而过,连柳月华自己都被惊到。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疯狂生长,在纷杂的思绪中越发清晰。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与李斐擦身而过,吩咐小桃道:“走吧。”
相府门外,马车已经准备妥善。柳月华心不在焉地坐上去,隐隐听到后面一阵骚乱,似乎有女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待她掀开帘子回望,马车已然拐过街角,便收回目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多时,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挣脱护卫们的阻拦跑过来,却只看到扬起的灰尘和远去的车队。
她失魂落魄地跌倒在地上,喃喃道:“柳月华,不要去……”
相府的小厮们见这女人疯疯癫癫,也没放在心上,招呼李斐将她赶走。
李斐一直注视柳月华的背影,此刻方才回神,冷淡地看着疯女人:“再不滚,我可就要放狗了。”
好像没有听到李斐的话一样,疯女人自顾自地说着什么。李斐皱起眉头走近,听到了一句“柳月华你会死的”,脸色顷刻阴沉。
他猛地抓住对方的衣领,乌黑的眸中浮现杀意:“谁派你来的?竟然诅咒我们家小姐!”
疯女人痛呼一声,终于回过神来,挣扎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你是柳月华的仆人对不对,你快去阻止她出城!她会……”
其他小厮们已然阖上大门,不耐烦地喊了一声:“李斐,别搭理疯子了,快把她赶走。”
疯女人愣住了。她用惊异的眼神打量李斐,如同看到鬼怪,再也顾不上解释,奋力挣脱、逃也似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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