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落了雪,屋外红墙上一圈碧色琉璃瓦覆了皑皑一层白。熹微的晨光从曲曲折折长廊窗框一道鸡油黄雕花窄边框里筛下来,照耀在宽绰的红砖地上。
从天天蒙蒙亮出门,一路过来也才是卯时。
宁窈和姆妈正在二舅母房门前的雪地里等着。
“寒冬腊月的,还不许人睡个安生觉!”
二舅母房门前终于有名穿黄衣服的小丫鬟掀帘出来。
瞧见檐下雪地里站着的宁窈和老婆婆,扭头往屋里努了努嘴,问:“院里站着的是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前几天来投奔的表小姐。原是三姑娘的女儿。现在三姑娘不是走了么?她走了,她夫家宁家也倒了。留下的一双姐妹没处去,不就上咱们这儿来了。”
“我说呢,原来又是个打秋风的。”
屋内有火炉烤火,屋外却天寒地冻,几名小丫鬟谁也不愿出来迎客,你推推我,我又推推你。
这些话飘到宁窈耳朵里。
宁窈垂着眼,不为所动,纤长的眼睫在白润面颊上投下两道浅淡的弧形倒影。
身畔窗格下一面黄铜立架,倒映出她的脸。
那是张柔和美丽的粉扑子脸。
眼睛长而妩媚,深深的双眼皮褶皱一直连到往上扬的眼尾。
鼻梁直挺,棱形嘴唇,这张脸每一处都如画师用工笔精心雕琢而成,合到一起该是张俗媚娇艳的狐媚子脸。
但她的眉却比娇滴滴的小女儿更浓一些。
长而弯,黑如点漆,这对眉给这张脸庞添了几分英气,显得尤为不同,清雅脱俗。
算起来,她一共有四个舅舅舅母。大舅舅裴震镇东将军二十年前在沙场上阵亡,他的妻子大公主也于多年前病逝,大房如今只剩下她一位大表哥裴台熠。二舅裴瑞、三舅裴勇也在朝当官,但官职并不大,均是虚挂了个名号,平日更爱吃喝玩乐。四舅裴思倒没进官场而在经商,靠着祖荫当了皇商,赚了不少钱。士农工商,“商”这个名头总归不够好听,便也总被上头两个哥哥诟病。
“窈姑娘,”又候了片刻,那名穿鹅黄色夹袄的小丫鬟撩帘出来,说:“二夫人昨日清点年前货物睡得迟,丑时方才睡下,现在身子实在不舒服,见不了姑娘,您先回去吧。”
说罢又给她们塞了一只茶盒,算是给了份见面礼。
姆妈捧着的茶盒,和宁窈踏着雪往回走。
身旁伴着的姆妈却红了眼眶。姆妈是她母亲的陪嫁丫鬟,同她母亲主仆二人感情深厚,道:
“当年裴家是靠着夫人医术才博得圣上青眼,裴老爷才从五品小官提了上来从此平步青云。这间裴家宅子,哪块砖、哪块瓦,没夫人的心血?如今夫人自己的宝贝女儿,要在这儿受这门子鸟气。若是夫人还在,知道了可不得怄死?”
宁窈安慰姆妈:“明日更早来,我睡不了懒觉,就叫她们谁也睡不成懒觉。”
姆妈被说笑了,到了前院,她突然一顿,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该去找管家拿小姐屋里的用具。”
宁窈说:“姆妈您去拿吧。”
“可小姐怎么回去?这天寒地冻的。”姆妈搓着发木的说。
宁窈笑了起来,道:“我自己走回去就是了,又不是小孩子。”
姆妈虽仍放心不下,但若不赶紧拿用具回来,今夜睡觉两个小姑娘怕是都要冻着。这才无奈地一步三回头,让宁窈独自回去。
宁窈缓步往回走去。
一路从金筑千里迢迢过来,类似扎耳的话听了不少。可听了这么久,仍没全然习惯。
脚下草地里的雪没过了她的脚背,透出了刺骨的凉意。
原来寄人篱下就是这般滋味。
冰冷刺骨。
“抓住它!”院中几位少年正在玩闹。
宁窈立刻停下脚步,悄悄躲在围墙后。
这群少年不知从哪儿抓来了一只小野猫,冬日野猫找不到东西吃,被饿得脸颊凹陷,只有眼珠子漆黑,浑身的毛炸起。
他们将这只猫踢来踢去,往它身上扔二踢炮。每当野猫被炮声惊吓得吱吱乱叫时,他们便迸发出一阵欢快的大笑。
有人眼尖,突然瞧见门后有女孩儿的藕色裙摆,立刻将那半死不活的野猫扔开,他们找到更好玩的东西了。
“看看去!”
“走!”
“门后有人,是不是昨天刚来的那个?”
“你见过了?”
“见过了。这位表妹……”说到这儿,那位少年停顿下来摸了摸嘴唇,露出一个玩味儿的怪笑。
“这位表妹还没及笄呢。”其他几位了解裴远的性子,知道他嘴角突然挂上的这抹笑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提醒他。
“找到了么?”
“她还挺能跑的啊。”
“她……”几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一个孩子说:“她往东边跑了。”
一听宁窈跑去东边,几名少年不约而同停了下来,互相交换了一个复杂恐惧的眼神。
“东边……”
“东边住的不就是……”
他们的大堂兄裴台熠的宅子就在东边。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往那儿走。
望着宁窈消失的方向,裴远突然开口:“刚刚不一定就是表小姐。”
“对,”裴远一开口,其他几位少年立刻连连附和,少年们谁都不敢去阎王殿,但他们又正是刚愎自用的年龄,承认不敢去就是承认胆怯,说都不愿被同伴看不起,于是裴远这么一说,少年们立刻顺着台阶下楼。
“我看着也像。”
“回去吧。”
“回去。”
*
跑出数十步,身后的人声突然消失了。
宁窈大着胆子回头,身后被雪覆盖的小径一派静谧,只留有一串她的小脚印。
“甩掉了。”宁窈轻轻松了口气。
她人生地不熟,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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