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蒋嵘岂肯善罢甘休?在众人散值之后,他又去执事值房堵住了梁正卿,千方百计劝他改变主意。
梁正卿不想与他置气了,把门关上,一脸无奈地问他:“蒋司监,你可知这位顾姑娘叫什么名字?”
蒋嵘莫名其妙,一时无解,道:“我哪知道?女子的名字能随便说吗?她从不说,我们也没人问啊,只知道她姓顾,这皇城里也没哪家姓顾的有多大台面啊……”
梁正卿摇摇头道:“我来告诉你吧,她是前户部尚书顾清玄之女,名叫顾君宁,有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蒋嵘想了想:“好像是……”之后恍然大悟:“哦,是不是那个之前传言与卢侍郎有私情的……”
梁正卿不置可否,只道:“我再跟你强调两件事,你自己想去吧,一,她是拿着卢侍郎的荐书进来的,这事卢侍郎只与我说过,还让我保密,再有一件事就是,昨日,卢侍郎找我商议过改建广和宫的事,你猜怎么着?他的想法与今日顾姑娘所说的一般无二。”
蒋嵘如醍醐灌顶,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道:“大人你的意思是,这小女子是借卢侍郎的主意在此卖弄?”
“谁借谁的主意倒说不定,只有一言,这小女子不是我等惹得了的。原来我还没这猜想,今日让你们提办法也只真只是想整一整你们工事房的风气,主意其实已经有了,只等卢侍郎把图纸拿过来,但听那小女子敢那样说,我这就心里就明白了,没准是卢侍郎有意成就她,你说我能不把那司监的位置给她吗?”
蒋嵘沉吟了一会儿,“可我还是放不下啊,执事大人,你果真让她为司监?这太冒险了吧?”
梁正卿拍拍他的肩:“你呀,怎么还不开窍?找一个人为你顶罪不好吗?”
“顶罪?”
他道:“是啊,你也不想想,就算按照卢侍郎建坛的法子去做,又谈何容易呢?你自问你能担下这么大的事儿吗?顾姑娘自己要往这风口上撞,你就让她撞去好了,有什么岔子也都算她的,我们不就能躲过是非了嘛?”
蒋嵘还是有些顾虑:“对,风险是被她担了,可功劳不也被她抢了吗?要是她办成了……”
梁正卿道:“办成了又能怎样?她还指望升官啊?就算卢侍郎帮他,那卢丞相能愿意吗?如果卢侍郎不惧卢丞相反对,会让我保密?所以你放心吧,哪有那么容易的?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子,以后有她受的,你还不平?有什么好不平的?不如趁机去享几天清福。”
他看蒋嵘在思量,便说最后一句,道:“你只需记住,她不成,自有罪责要担,她成了,还有卢丞相之祸。我们只需作壁上观便可。”
难为梁正卿这一番说辞,又是避祸,又是私情,又是搬出卢丞相,才打发了蒋嵘。
这些确实不是他真正所想,蒋嵘哪知道其中隐情之深,梁正卿之苦……
两日前,是月二十八日,其实梁正卿早就到了工部官署,并且早间心情不错。
因为他前一日是陪他儿子梁言琛去拜访大学士,投行卷,为下一场科考求保荐。
他没想到一向懒于学术的儿子竟是有真才学的,所作行卷受到了大学士的真心褒奖,说梁言琛必能在下一届科举中取得功名。
梁正卿心下大喜,一早来了工部,见人都是乐呵的,谁想下午突然变脸,李象瞳来清他裁定图纸时,他已是颇为不顺,后面又拖了许久才去工事房。
就是其间的事改变了一切,才有了后面的种种看似巧合看似水到渠成的司监之位更迭之事。
二十八日早间,顾君宁来过执事堂,避开众人,私见梁正卿。
她拿出一封书信交于梁正卿。
梁正卿不明其意打开来看,只听她道:“下官恭喜梁大人,令郎将金榜题名取得功名,实在可喜可贺。”
“你说什么?”他从信封中抽出一张纸,打开一看,是一篇文章,再细看行文开篇,竟与他的儿子梁言琛昨日向大学士所投行卷一般无二。
他始终摸不清头绪,问道:“这如何到你手里……这是什么意思?”
顾君宁柳眉细挑道:“梁大人,这文章写得很好吧?听说昨日程大学士对梁公子的行卷赞不绝口,莫非梁大人真信令郎有如此大才?这篇行卷文章,可是他花一千两银子买的,加上科场文章,他还得再出两千两,这么大一笔支出,难道梁公子未曾与大人商议过?”
梁正卿紧攥着纸回,怒目圆睁,“不!不!他绝对不会!”他难以置信,火气上头,直接将那张纸给撕了。
顾君宁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安然道:“撕掉又有何用?这是底稿,梁公子已向大学士投了行卷,以为保荐,难不成还能撤回?况且,梁公子是个爽快人,早就付了银子,亲笔写了字据,且画押签名,此事已是铁板钉钉,梁大人何必动气?只待来年放榜不就好了?”
梁正卿额头上青筋暴起,骂着:“这逆子!逆子!”
他发泄了一阵,后来恢复理智,静思片刻,问:“这文章怎么会到你手里?是你在搞鬼是吧?”
顾君宁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一脸无辜,退后一步道:“不,梁大人你误会我了,我真的只是来向大人道喜的,这不是好事吗?梁大人何必动气?”
梁正卿虽官小,但也是官场老人,这种境况也并不陌生,他很快就沉下气来,心中有了打算。
儿子再混账也是自己生的,况且此事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他当下首要做的就是向梁言琛确认此事无误。
若不是顾君宁在唬他,他就要想办法拿回买文章的字据,方可绝隐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如何绝,自然是交易,官场,人世,无非是利益往来——
顾君宁既然找上他了,那她那里就应有他想买的东西,他手上应也有可以卖与她的东西。
他觑了眼冷漠沉着的顾君宁,发现自己真是小瞧了这女子。
梁正卿喝了口已经凉透的茶,心静许多,在顾君宁面前坐下,看着那一地纸屑,问她:“姑娘想要什么?”
顾君宁微微一笑,不请自坐,朝他故意一躬礼:“司监之位,还要辛苦执事大人一回。”
梁正卿略有惊奇,顿觉眼前人深不可测,身为女子,年轻弱质,突进官场,设计要挟而不动声色,坦白野心而毫无扭捏,真是叫人不得不怕。
“那姑娘打算让本执事如何为你得之?”
他故意问,心下暗忖,若是顾君宁暂无主意,只是仗着有把柄在手来要挟他,那他也可寻个由头推延,或能寻机反胜一局,让她不得得逞。
而顾君宁的目光是那般通透,倒了一杯新茶推到他面前,“事,我早有谋划,局,我已布下,只待执事大人入局,助我成事。”
梁正卿一怔,眼见她转头望向值房的门,又看了下窗台前的日晷,说道:“李司监会在半个时辰内来找执事大人定夺改建广和宫之事,所以大人你还有这半个时辰,可以用来去向令郎核实买文舞弊之事,也好拿定主意。”
“令郎此时正在倚翠阁中消遣,从工部到倚翠阁来回一趟,半个时辰绰绰有余。”
说完她起身走向值房大门,打开门,回身朝外做了一个礼请的手势,对他道:“大人快去吧。”
梁正卿只觉冷汗涔涔,魂已散了大半,忙忙起身,急急向外去了,只托说去吏部办点事,披上大氅掩盖住官服,遁出工部官署,乘马车弛向倚翠阁,果然在那烟花柳地找到了梁言琛。
梁家如今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家族根基深厚,世代为官,也曾出过极品揆宅,梁正卿一心想恢复梁氏当年荣光。
无奈他自无大才,当年没能取得功名,好不容易凭着一些建工之才,花银子买进了工部,沉浮二十余年,也只做到这六品建工执事。
梁言琛自小聪慧,幼时也是懂事听话,似有展翅过人之志,他从小与他讲先辈何等风光,那时稚子就自己立誓发奋读书,为梁家重振门楣。
后来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性情渐变,开始怠于学业,与长安贵公子们厮混终日,他没少发火动气,梁言琛一再答应要改,他始终对儿子报有希望,只当他是一时年少轻狂。
前两日,梁言琛主动提出要参加下届科举,他还十分惊喜,后又四处筹措,到处托人,终见得学士府的一等大学士,厚礼相赠,低声下气,才通了门路,给儿子求下了保荐恩师。
若说这二十余年,他何时最开怀,莫过于程大学士在读完那篇行卷,而对梁言琛赞不绝口之时,他是大喜过望。
一下原谅了梁言琛平日种种纨绔行径不肖之举,甚至在回家后与梁言琛交心相谈,一向好面子的他不惜向儿子低头认错,说自己看错了梁言琛,差点误了儿子的大好前程……
但是,今日,当他赶去倚翠阁,看到在一众脂粉间颠倒买醉,大颂污耳艳曲的梁言琛,他终于知道,自己是真看错了……
他黑着脸将见他突然出现而吓得魂飞魄散的梁言琛拖出倚翠阁,推进马车中,先不言其他,直接问他买文舞弊之事。
然后,那最后一些侥幸,也随着梁言琛的坦白而碎如齑粉。
他满心绝望,一把将梁言琛推出马车,任他扑通滚下去,痛摔在地。
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对唯一的儿子下如此重手。
梁言琛摔得脸上又是伤又是泪,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从小娇生惯养的他还没受过这样的气,又是气盛冲动的年龄,一下不服起来,追着梁正卿的马车吼着。
“想当官你当去啊!干嘛要我去!你自己不争气就想我出人头地?你凭什么?反正我怎么做都是错!那你还指望什么!我是你儿子我活该啊!把我摔死,谁给你打幡摔盆啊!”
马车远去,声音闻不见了,梁正卿双眼血红,紧紧攥拳,直往自己膝上捶了重重一拳,长叹一声而闭眼。
待他赶回来,前脚踉跄踏进执事堂,后脚李象瞳就匆忙进来了,拘礼一躬,“下官见过大人,大人方从外面办事回来?不知大人是否有闲暇?有一桩要紧的大事只待大人定夺。”
他应下了,叫李象瞳先去,又让人悄悄找来顾君宁,这时再无算计之心,疲态自显,似已心灰,待顾君宁来了,他也摆不出上官的架子了。
“姑娘说吧,要我怎么做?”
翌日一早,顾君宁首次着官服上署,工事房的参事见了她,有的假作欢迎上前贺喜,有的直接对她不屑一顾,根本不打算承认她这个司监。
她也是清楚的,这些参事不会轻易服她。
她按礼去梁正卿的值房叩谢上官,梁正卿看着身着的官服的顾君宁,心中直感叹,顾清玄养出的好女儿啊,又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心里真是滋味难言。
顾君宁拿出了他想要的东西——梁言琛买文舞弊的字据。
梁正卿难消心头之忿,后又疑惑,问顾君宁:“你是如何弄到这些的?难不成是你引诱我儿子做如此糊涂之事,好让你如愿?”
是啊,他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可是顾君宁不能承认,又不得不笑梁正卿此言,一个引诱之词,尽显为人父之心啊……
纵使儿子再不堪,他始终不敢承认自己儿子真不堪,终要将借口找尽,方肯甘心。
但是人皆有心,谁也不是无主之人,若自己无意,别人哪能那么容易引诱成功?
顾君宁道:“我哪有那能耐为令郎捉刀代笔写行卷文章?还打保票他一定会中举?只是恰好这文章落到我手里了而已。要说在背后帮衬梁公子的人,可是目前长安城内第一名门的贵人啊。执事大人不用担心,令郎前途大好。”
梁正卿锁眉沉思,看着一地碎纸上那熟悉的字迹,颓然道:“你是说卢家?”
她答:“有这种本事的还能有谁?至于是卢家哪一位,梁大人去问令郎就好了呀。”
他还是有疑,转过头来,用厌憎的目光直视顾君宁,压着声音问道:“那文章怎么会落到你手里?还说与你无关?”
顾君宁毫无怯意地对上他的双眼,靠近他一步,神色陡转,双眸中的冷厉锋芒直戳人心。
她道:“因为我与卢家人有私情,跟我们的侍郎大人纠缠不清啊,执事大人忘了吗?我就是靠着卢远泽的抬举上位的啊,所以,这些事我能不知道?”
“你……”他被顾君宁嘲讽的话语刺到,这才看清原来她一直心如明镜,将别人对她的看法摸得一清二楚。
她步步紧逼,一字一句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你会这么轻易地助我成事,并不只因手握威胁,你还想把我推到前面担风险,而你们在一旁见机取利,岂有那么容易?”
“你知道借卢远泽在工部谋事的我最畏惧什么,我自己更是知道,所以,卢丞相那一头,你想不都不用想。”
“我就直说吧,若执事大人你能保我在承建司安然无恙,我就能给你儿子光明前途,若我一日失官,我必让大人你陪我一起被驱出工部!”
梁正卿骇然无言,想他四十多岁的官场老人,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被一小女子厉言威胁,顿时脸色煞白,暂且稳住,赔上笑。
顾君宁知多说已无益,就给了他好脸色,出了他的值房。
这时,卢远泽带着天一神坛图样定稿来到了工事房,见工事房内一片嘈杂无人管制,心下生疑。
众人一见他来,才安静下来,连忙行礼。
卢远泽环顾了一下两厢的司监值房,皆门户紧闭,便问道:“你们的司监呢?”
有人回道:“回禀大人,李司监被撤职了,蒋司监告假在家不上署。”
他郁闷道:“那现在谁是你们的司监?偌大的工事房不会无人提领吧?”
“自然有人提领。”
他背门而立,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便闻声回头,一眼看到身着司监官服,束冠佩印的顾君宁,霎时间愣了片刻。
只见她微笑上前,声音娓娓:“禀大人,下官就是工事房的新任司监。”
“卿……”卢远泽诧异失言,看着顾君宁淡然走到自己面前,行官礼,问他道:“侍郎大人驾到所为何事?下官专候大人指教。”
卢远泽始终难以置信,看向随之而来的梁正卿。
梁正卿此时心有顾忌,便赔了一笑,拘礼道:“大人,这位便是昨日刚任命的顾司监,在蒋司监告假期间由她总领工事房,任命文书已经交到郎中院了,应该不日就能传到侍郎廷请大人过目。”
卢远泽转头与顾君宁对视,看出她眼中的坚定,还有一瞬似乎只为他一人而显露的恳求。
他如鲠在喉,缓了一下,只点了点头,转而言道:“嗯,这些事梁执事你拿主意便好。我此来是向你承建司移交图样定稿的,后续细化事宜,还得梁执事与……顾司监多多费心。”
顾君宁上前双手接过画轴,答道:“侍郎大人放心,工事房诸位必尽心完善,不负大人所愿。”
她行完礼,直接打开图样画轴,挂到墙上,一副新的工事图样就这样展现在众人面前。
堂下诸位参事尽皆唏嘘,因为那图上画的竟与顾君宁昨日提出的方略相似,也就是说,顾君宁的见识竟与侍郎不谋而合。
顾君宁看出参事们看她的眼神变了,便明白自己成功了。
听卢远泽向众人宣布新的工事开展,众人至此才真的心底安稳起来,又受顾君宁一番激励,参事们士气高涨,跃跃欲试。
天一神坛图样的公布,象征着他们这大半月的惊疑不定终是结束了,一项工事翻开新的篇章。
而顾君宁与卢远泽此刻并肩立在工事房大堂之上,也让有心人感知,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无论是工事房还是承建司,或是偌大的工部,都将因这个女子的到来,彻底改变。
为表决心,和初立人望,顾君宁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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