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这天早些时候，顾君宁刚散值回家就收到了顾君风的信，本来应该今日便到达长安，回来与家人一齐过年节的他，在信上说，因为路上耽搁，恐怕是没法在上元节前回家了。
君风都走了好几个月了，是啊，明明才几个月啊，为什么感觉像好几年那样长？
罢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这个节只有自己和父亲二弟一齐过了，她最牵挂的幼弟还飘荡在外……
唐伯今日收回的信不止这一封，顾君宁要一起拿去给顾清玄，在信封间扫了几眼，看到一封是来自安邑的。
唐伯还在边上，她问：“唐伯，从安邑来的信是谁寄的？我不记得我们家有什么认识的人在安邑呀？”
唐伯闻此有点局促，好像是不小心才让顾君宁看到一样，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每隔几个月都会收到来自安邑的信，大人也多次给安邑寄信，并交代每次收到都要直接交到他手上……”
顾君宁懂了，便把那封信交还给他：“那还是唐伯你再拿给父亲吧，就当我不知。”
唐伯松了一口气。
她虽奇怪，也没想多问，她对父亲完全信任，知道顾清玄定然有着自己的打算，她此时心里只记挂着不能回家过节的君风，有些失落，便折起信，向父亲的书房走去。
心里一直想着君风，她都忘了此时有客来访正与顾清玄在书房交谈，走到门外听到殷恒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连忙驻足，打算离开。
偶然听到殷恒问：“卢元植倒干脆，对荀黄等人一概不救，老夫听说黄正庭在大牢里威胁卢元植，可奇怪的是，之前与卢元植谋暗事最多的荀高阳却一点都激愤，也没求他搭救……”
“荀高阳往日只是被贪婪冲昏了头脑，其实在除钱财外的事上他还是看得相当清楚的，卢元植的搭救已然无望，他不自取其辱，自甘认罪，倒是个明白人。”顾清玄道。
殷恒低吟片刻，问：“嗯……荀高阳一撤，左司丞之位就空下了，元卿，依你看老夫应当向陛下举荐何人？”
顾清玄却先问他：“殷大夫知道荀高阳给卢元植的最后遗言是什么吗？”
“这……老夫怎么知道？”
他道：“可是顾某知道。”
“荀高阳在狱中吐血，刑部怕他在结案前死了，就请郎中给他看病，而他拜托郎中帮他暗中送了一张血书到丞相府。血书我等是无眼亲见了，但那郎中向顾某透露，那血书上只写了六个字，且是两个人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那两个名字中……有老夫？”
怎会没有？
外面的顾君宁都能想到，从顾清玄鼓动殷恒进谏取缔官员福银开始，就是在一步步地算计着他，将殷恒一点点地推到危险风口。
让他进谏取缔福银，表面上说是逼荀黄等人更沉迷于赌，好让御史台取得罪证弹劾他们，其实是让他得罪官员，并且引他在如意坊出现，借他的门面诱荀黄等人入局。
荀高阳大祸临头之时，定然会想起自己会坠入如意坊黑暗生意的诱因，就是殷恒在地下赌场露的那一面。
而殷恒尚不知赌场放贷也是顾清玄亲手设的局，而自己就是最初的“饵”。
她暗自嘲笑，当初殷恒向卢元植出卖顾清玄，害得顾家面临巨危，说是为了试探顾家，后与顾家结盟。
但其实他的真正居心谁知呢？他那一招，若是真把顾家逼上绝路，那他正好可以结好卢元植，而结果如是，他又有说辞，来与顾家结盟。
如此周全算计，何其心狠？他以为顾家人真的那么好哄的？哪想到他们全都心知肚明。
顾清玄设暗局时把他牵扯进来，是还他一击。
他想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他们偏不让！
果然，屋内的顾清玄回他道：“是的。”
殷恒惊道：“那他怎么就能确定是老夫害了他？他为什么会一口咬定如意坊与老夫有关？就因为老夫露了个面？就因为殷家有酒楼叫如意酒楼？”
顾清玄沉默一会儿，“或许就是呢？有什么难想的？”
顾君宁听出，父亲这是有些狡辩的意思了，心下也不由得生疑。
殷恒苦恼地叹了几声，“那还有一个名字是谁？”
她听到顾清玄拨弄棋子的声音，杂音退去之后，他的声音明晰：“董烨鸿。”
“董烨鸿？”殷恒疑惑道，“他怎会与他们的事有什么关系？”
“这个顾某也同样想不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董烨鸿并非卢元植一党，殷大夫你可以拉拢他，荐他做左司丞，他必为我等盟友……”
殷恒打断他的话，冷哼一声：“他本来就是元卿你的盟友吧？”
这一语，让房内房外之人皆讶然。
凝滞片刻后，顾清玄没有否认，他道：“无论如何，总是大夫的可用之人。”
殷恒的棋子重重落下，声音略显阴沉：“顾清玄啊顾清玄，你这一盘棋下得可真是够玄的！”
不久之后，殷恒离开，顾清玄恭敬地送他出去。
书房门开时，顾君宁隐到转角之后。
送走殷恒后，顾清玄重返书房，却见女儿赫然坐在他方才下棋的座位上，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面前的的棋盘。
“君宁？”他走进去，唤了唤她。
她倏忽抬头，直视他。
那一霎间，他只感觉一道极寒意的目光穿身而过，瞬时变天，两人之间如被闪电击破，蓦地支离破碎。
“董烨鸿？”
她绝厉的双瞳转而溢满血丝，难以置信地瞪着顾清玄，口中念着：“董烨鸿？董烨鸿！”
顾清玄便知道顾君宁都听见了，他欲有所言，面上浮现一种无奈，张张嘴又闭上，只是点点头。
再次得到他的默认，顾君宁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就像当初得知他们从小敬重的董伯父会与卢家勾结陷害顾家时的感觉一样，太过吃惊，太过离谱！
看着父亲，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但还是固执地想要从他口中得出不一样的答案：“如果他一直都是父亲的盟友……那当初陷害君桓又算怎么回事？还是父亲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时候揭开迷局了吗？
他自问，无可知，但顾君宁已经猜测至此，不说也已无法。
他在她对面坐下，准备将一切向女儿坦白：“是，我一直都知道，因为从始至终这些事都在为父筹谋之内。”
“害得君桓差点被□□终身功名无望，也都在父亲的筹谋之内？”她迷茫了，什么都想不通。
顾君桓安抚地看她一眼，叹气道：“君宁勿慌，且听父亲一一道来。父亲怎会害君桓呢？当初只是借君桓的科考给卢家卢家下局而已。先皇登基后，我早料到卢元植不容我顾家，接着几番遭他打压，正遇上君桓科考，那不是入仕的好时机，所以我就与你们董伯父商议演一出戏，让君桓向他投公卷，引卢家出手，让你董伯父与我家假作决裂，向卢元植假意投诚，可保他在朝，与我们一明一暗对付卢家。我再以主动辞朝交换，保住君桓，君桓终会无恙。”
“我太了解卢元植了，他每年最在意的就是科考取仕，对于考场事宜，他一向关注，在那个关口，他绝不会让君桓得功名！必将入局！然而……”
就算是此时回忆，他都还有些不能释怀，深感谋局者也是被谋者……
他怎想到自己高估了卢元植的耐性？那么早就想将他除去，污蔑他贪污，然后又以顾君桓的事威胁他去皇宫认罪？
他思考着这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讲起，还未说出这后来种种，书房大门被人推开。
顾君桓站在门外。
又是这种目光？
他讶异地回头，对上儿子殷红的眼睛，那道寒光直射心底……
第一次，他还可以承受，第二次，他害怕了。
他一直最怕的事，就是他的儿女也会用这种眼神看他，那是被他算计的人发自心底的恨怨，可是他怎会算计他的子女？
还是自己已经这样做了？
“君桓……”他站起来，走向儿子，拉他的手进屋内，却被他一把甩开。
“原来……我的首次科考失败，是由我父亲一手促成……呵！父亲，我原以为你是对我寄予厚望的……吏部的人把我带走的时候，你那般维护我，我以为你是真的相信我的才华……却没想到，原来那些都是假的！”顾君桓暴怒痛诉，是真的伤心了。
顾清玄惶惶恐恐，急忙辩解：“不，不，君桓，父亲自然是看重你的，你想考取功名，父亲当然在意，只是那时候并非良机啊！卢元植想铲除顾家，必不会让你得功名……”
“不！”
顾君桓嘶声诉道：“父亲你以为我在乎是一时取不得功名吗？我气的是父亲你竟然对我演戏！你竟然骗我！你为什么不起先就告诉我真相？你觉得我不会配合你？你怕我会舍不得功名而将它亲手剥夺！”
顾清玄摇头，“不，君桓，我是怕你受不了……”
“是啊！我的确受不了！可你明知道我受不了却还是那样做了！”
“你也将你自己的儿子当谋权斗争的棋子！”
他冲进书房里，掀翻了顾清玄的棋盘，将棋子扬了一地，黑白分明，就像他此时眼中的怒火烈不可熄。
“真是可笑，刚才我还在可怜卢远承……此时才知道，最该可怜的是我自己……”
“君桓……”顾清玄要拉他，让他镇定听自己解释。
顾君桓已经完全失控，一把推开了他，夺门而去。
顾君宁和唐伯追上去，见他在门口乘上一匹马就扬鞭消失无影了，唐伯让顾君宁先回，他自己再驾马去追，以防顾君桓想不开。
顾君宁返身回书房，再次与静立在书房门口的顾清玄直面。
“父亲……你的这一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顾君宁声音幽凉。
他的身影颤了一下，似有深思，回道：“从二十一前，我与你母亲踏入长安城那一刻起……”
“所以，父亲这么多年来，也就是追名逐利，步步为营……与卢家为盟，与卢家结姻也是在父亲算计之中，而并非无奈？”
他合眼思虑，往事涌上心头，“是……”
顾君宁忽然看得好透彻，似乎明白了一切，这才看懂了她父亲。
她与他对立，怆然道：“卢元植把父亲当谋权的棋子，然而，其实他卢家才是父亲的棋子，可对？”
顾清玄点头，她向他走近一步：“棋子，终可弃……若父亲早早事成，那么，又将置我的婚约于何地？还是从未想过我的结果？”
“不！”顾清玄骇然，失措地不停摇头：“不，君宁，父亲绝无此意！你的终身幸福父亲怎会不顾？所以这么多年我都在隐瞒这婚约，不被别人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们顾家也可以随时反悔，你照样能觅得良人啊！”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父亲就没打算让我真嫁卢家？就像卢元植从来没有真的打算让卢远泽娶我一样？若不是卢家先反悔，父亲事成了，也是会反悔的……”
“可是，父亲，你知道十多年间会发生什么吗？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对卢远泽动情？若我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是不是就只能遗恨终生？”
“君宁……”他惊疑地看着女儿，心中翻江倒海。
后来他垂下了头，沉沉道：“那是你想要的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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