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身着一袭深色广袖茶花霓裳,半卧在大殿的宝座之上,纤细的手指掐着一只几近凋谢的花梗,枯黄的花瓣无精打采地低垂着,随着她手腕的晃动,羸弱地微微摇颤。她往日灵动的眼眸此刻如同蒙上了一层迷雾,带着彷徨望着花瓣,不知在思索什么,唇轻轻抿着,唇角露出一线嘲讽的弧度。
大殿四周挂上了厚厚的绸布,殿上光线阴沉,越往深处越昏暗不清。阿筝站在门外徘徊了半晌,终是沉下气,步伐稳健地走上前。他向殿上行了一个礼,抬眼看到她这副颓然的模样,心尖微微一抽。
那副面容和瑶儿几乎一模一样,可是瑶儿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有苏哥哥,你回来了。”她白皙光洁的脚从衣袍中滑出,轻轻落在地毯上,缓缓坐起身,眼中薄雾悄然散去,适才手中把玩的花被随意扔在了座椅的阴影中。
阿筝沉默着,看着她光着脚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她走得很慢,及地的长裙在身后拖曳,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在阿筝身上打量,忽然腿上一软就要倾倒......
阿筝身体一动,就上前要去扶她,可是理智将他拉扯回来,袖中无力地攥了攥拳,沉默地望着她。她虚晃一下又稳住身体,停在台阶上,眼神幽怨地望着他。
“有苏哥哥,你怎么了?”
阿筝深吸一口气,垂首道:“我已经知道了。”
她向阿筝走近,那双白皙娇小的赤足走进了阿筝的余光里,迫使他目光向上挪移。
她用那双杏仁眼描绘着阿筝的眼睛,眼神狡黠又勾人,红唇轻启,带着几分旖旎的音色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阿筝退后几步,避开她灼灼目光:“你不是白瑶。”
她闻言没有一丝慌乱和迟疑,脚步轻点又向他靠来:“谁告诉你的?”
阿筝后退两步,沉声道:“这不重要。”
她的眼中划过一丝阴郁,眉间轻挑:“是不是苏怜漪?有苏哥哥,他就是个骗子,他说的都是假的。我不该让他进长乐宫,我把他赶出去好不好?”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阿筝,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乞求:“有苏哥哥,难道你不信我?我是瑶儿啊!”
阿筝抬眼望向面前的女人,眼中掩盖的沉痛忽如洪水宣泄而出,嘴角因悲愤微微颤抖:“你不是。”
她眼神一变,双目牢牢锁住他,迫他对视:“我是。”
阿筝咬牙道:“你不是。”
她坚持道:“我是。”
“我是!”
阿筝在她的步步紧逼下连连向后褪去,背脊陡然撞上殿内的柱子,撞得他头脑昏昏沉沉。
她猝然甩开身侧宽大的云袖,面目狰狞地嘶吼道:“我就是!”
声音响彻大殿,一股威压横扫而来,压得阿筝喘不过气。
她扑上前握住阿筝冰凉的手,目光在阿筝双眼之间流连,又恢复了原先的神情,状似乖巧地轻声道:“有苏哥哥,只要你想,我就是。”
熟悉的脸庞近在咫尺,一晃神,阿筝仿佛看见了记忆中那个单纯美好的小姑娘。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抽开手,摇了摇头:“我不想。”
她扯了下嘴角,神色温柔地看着阿筝,继续蛊惑道:“我是白瑶有什么不好?白瑶回不来了,只有我能做白瑶。”
阿筝眼神中的沉痛愈加浓烈,愤然道:“白瑶不是一个符号,她是一个人!没有人能代替她!”
她的目光幽幽转冷,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面色却沉的可怕。她转过身向幽暗处踱去,身体渐渐与阴影融为一体,狠戾的声音从暗处传来:“也许对你而言,她是活生生的人,但对青丘其他人而言,只要能保证他们衣食无忧,谁是青丘之主不都一样吗?”
她转身意味深长地回望阿筝,昏暗中莹莹眼波闪着细碎的光:“有苏哥哥......我们才是一类人啊!”
阿筝一怔:“你说什么?”
“有苏,不是你的原名。”她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你是华胥氏唯一的后人——华胥筝。”
阿筝身体一颤,袖中无力的拳陡然攥紧,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他呼吸不稳,连带着声音都在发颤:“你是谁?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她沉默着走回阿筝的身侧,轻轻抬起羽扇般的眼睫,意味不明地偏头打量他。阿筝胸口起伏,在与她对视片刻后别开眼去。
她上前贴近他的胸膛,阿筝想退后一步躲开,但染上温暖的一瞬间身体突然僵在原地。
她轻轻抵着他的胸膛,埋下头,沉声道:“我叫殷乐。原先是魔宫一名乐师的婢女。
“我少时居无定所,不知父母是谁,每天都在为食物和水担惊受怕。你知道人饿极了能做出什么吗?”殷乐拢了拢衣袖:“我和牲畜抢食,它们撕咬我的胳膊,践踏我的身体。我那时候浑身是伤,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她的声音弱了下去,大殿陷入短暂沉默。
她的胳膊......阿筝垂眸瞥了一眼白瑶纤细的手臂,心中涌现一丝不恰当的痛。
殷乐没有等到阿筝的回应,又说道:“街上的孩子以捉弄我为乐,他们将我扔进狗舍,放狗咬我,拿皮鞭抽打我,将潲水泼在我身上,将我折磨得不成人形......”她的声音染上一股寒意:“我恨死他们了。”
“后来我遇上了一名乐师,他将我捡了回去,让我做他的婢女。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了。他让我重新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很多年谨小慎微的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是来之不易的。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他性格古怪多疑,虽然将我招为婢女,却并未给予我优待。府上的下人见我无依无靠欺辱我,让我做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儿,他坐视不管,也许他只是觉得好玩便将我捡了回来。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了主上。
“那时神魔大战已经结束,魔域战败,民不聊生。乐师将我献给了主上,主上待我极好,他给我锦衣玉食的生活,派人教我读书修炼,将我的过去全都洗刷得干干净净,多年后他交给了我一个任务。”
阿筝的心口怦怦直跳,殷乐停了下来,手抚上他的胸膛,抬起头目色迷离地望着他,轻笑一声:“你好像很紧张。”
阿筝提起一口气,正色道:“他交给了你什么任务?”
殷乐近距离看着阿筝的眼睛,眼底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缓缓说道:“他说我与青丘之主白瑶长得很像。”
阿筝瞳孔陡然放大,脑海中仿佛有一根线猝然紧绷,几乎能猜到这是什么意思。
天界有一门能够换魂的禁术,在原本的魂魄剥离肉身,肉身还未腐化时将另一枚魂魄嵌入。
放入的魂魄若与肉身违和,适应所需时间长,成功的几率极小,有可能两败俱伤。一旦魂魄与肉身相贴合,便能适应得很快,成功几率大大增加。他们想让殷乐夺下白瑶的肉身,取而代之,掌控青丘。
阿筝惊出一身冷汗,这种事简直是天方夜谭,魔族怎么敢将主意打到青丘之主身上?
殷乐轻轻搂上阿筝的后腰,将身体同他贴得更近了一些,微弱的呼吸像一根羽毛轻扫在他的衣襟处,喃喃道:“只可惜白瑶不肯贡献肉身,让我在万灵洞中待了三百年,才化成这副模样。”
阿筝猛地推开她,汗湿的长发落在脸颊边,眼睛因悲愤而变得赤红:“与魔族有仇的是天庭,不是青丘!你们为什么要对瑶儿做这种事!”
殷乐被推得踉跄一步,再抬起双眸时眼中染上了一丝阴鹜:“神魔大战中,青丘明面上没有出手,但当魔域无路可走,向青丘求援时,永昭殿下断然拒绝,而后匆忙又定下白瑶与华尧上神之间的亲事,青丘与天庭难道不是早有勾结?”
阿筝气得眼眶发红,身体微微颤抖:“不帮你们就是同谋?当年凝寒将军被魔兽所伤,青丘没有因此讨伐魔域,只是不再与你们来往,你们居然以为青丘是为了帮衬天庭。”
殷乐微眯了下眼:“什么意思?”
阿筝高声道:“青丘未曾讨伐已是仁至义尽,怎么可能与你们一同与天庭为敌?神魔大战期间,凝寒将军卧病在床,永昭殿下又怎么可能为了魔族,丢下年幼的琅儿上战场?”
殷乐眼中泛着幽光,执迷不悟道:“你只是一个侍者,必然不会知道那么多。”
阿筝脸上浮现悲凉之色:“瑶儿和华尧上神的婚约是我看着促成的,其中的缘由我自然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和魔族的恩怨扯上关系。”
殷乐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坚持道:“不论青丘立场如何,最终天庭得了好处是真。如果白瑶与华尧上神真的结成连理,魔域更加没有翻身之日。”
殷乐从他身边踱步走至光线稍亮处,透过殿外温暖的日晖,像是在思忆着什么。
“你知道你父亲为何要将锁魂铃寄存在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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