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芝的话说完,崔巍却好似被定在了原地,他嘴角挂着笑,眼里却渐渐凝起一层福芝看不懂的东西。
阳光斜照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
他突然开口:“……过来。”
福芝皱起了眉:“崔巍,我并未与你说笑……”
崔巍不答。
她自己不过来,他便往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
他抬手,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从她乌黑的发间轻轻拈下一小朵金黄的桂花。
“这里落了花。”
福芝看着他袖口精致的云纹刺绣,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陌生的、清冽矜贵的熏香——这香气提醒着她,他刚从她无法想象的、另一个世界回来。
心里那股被压下去的酸涩又冒了出来。
“崔巍……”她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和追问。
崔巍拈着那朵小花的手指停在半空。
他垂眸,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一字一顿:“我知道。”
福芝的长睫微微颤抖着,或许只有这里,能够暴露出些许她难以掩藏的情绪,她当然不像自己说的那么决绝,没人能够轻易斩断这么久的思念,但福芝也不想委屈自己。
若是……若是他真的言辞含糊,那就算拼着孤身一辈子,福芝也是绝对不会认可的。
崔巍却忽然笑了。
那笑容不是敷衍,也不是戏谑,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郑重,仿佛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担。
“福芝,”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在两人之间响起。
“我此生,只许你一人。”
旁人或许会笑她天真,笑她不懂世情,笑她竟敢用这般蛮横的要求来束缚一位前途无量的探花郎。
旁人或许会温言软语地哄骗,许下些镜花水月的承诺,将她暂时安抚。
又或许会恼羞成怒,斥责她不知天高地厚,太过单纯,太过……不识抬举。
但这是福芝,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崔巍宁愿伤害自己,也绝不会伤害她分毫。
“福芝,说来惭愧。自我懂事后,家中所教便是‘正室当贤,妾室当安’,是雨露均沾,是开枝散叶,是前厅后宅的平衡,是各得其所。”
“只是这些道理,我总是听不进去。”
“我见过父亲的妾室姨娘们争宠,她们争来斗去,所求,不过是钱财、权力与父亲的爱和关心。”
“或许父亲也曾对谁有过几分真心。只是这真心太过散漫,东落一滴,西洒一点,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记不清许过谁什么。”
他说着,目光落回福芝脸上,像在问她,又像自问:
“两人的相处,从最初的就藏着算计,或许不只是辜负了对方的时间与真心,也将自己的那份心意,也一并作践了。”
“情爱也好,利益也罢,原都是这般经不起推敲的。”
“……我从来都这么以为,直到遇见你。”
他垂眸,看着身上的新衣,笑着:
“甚至这身衣服、这份功名,也是想要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身旁,我才会如此拼命。”
“若是没有这个念想,我能否撑过这几年还未可知……即便是撑过了,只怕也会灰心灭智,变成连自己也不喜的模样。”
崔巍的神色似乎已经超越了郑重二字,显得有些……偏执。
他只是微笑着,暖阳照在他身上,却透着一股寒凉。
“福芝,我素来不善言辞,更不愿说些虚浮的承诺。”
“成亲后,家中银钱并产业,一概归你所管。”
“他日,若我真的变心,若是真的变成像我爹那样的人……”
“无论什么,你尽可带走。”
“我也,不必再继续苟活。”
崔巍的眼眶不知为何有些湿润,话中包含着浓烈的情绪,脸上的笑意却十分洋溢。
如此灾厄,并非没在他的心中留下阴影。
他本就内敛深沉,只是将痛苦深埋起来,但种子却扎了根,发了芽,是福芝像太阳一样照耀他,是一封封从外寄来的信,一句句念叨的话。
阴暗的念头因此,渐渐化作了向上的力量。
就像一棵历经寒冬的树,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春天。
福芝的手心有些汗湿,指尖微微发凉。
话本上的甜言蜜语,她看过一些,但每一句,似乎都比不上崔巍的话。
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血气,砸得她心头悚然,却又莫名地踏实。
她双眼明亮,像是映着阳光,又像本就是明媚的太阳。
只用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
“那到时候,你就是什么都没有的老东西了,崔巍,你若负我,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揍你。”
“听明白了吗?”
崔巍微笑着,郑重地点头。
“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里屋的门却陡然掀开,打破两人之间有些血气方刚的气氛。
王金花手里还抱着咿咿呀呀的胖丫,脸上带着笑,手里却像是拍打空气一般,胡乱扇着。
“哎呀,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说这种话……”
姜荷跟在她身后,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欣慰。
林楠则有些局促地站在门边,眼神飘忽,显然刚才在门帘后听得一清二楚,此刻被抓包,脸上有点挂不住。
小院里那沉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气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冲散了。
灶台上炖着给胖丫的米糊,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浓郁的米香混杂着山货的土腥气,浓郁的烟火气重新弥漫开来,驱散了刚才的剑拔弩张。
崔巍很快敛了神色,又恢复了往日温润如玉的模样。倒是福芝双颊绯红,垂着眼睫不敢抬头。
崔巍对着王金花等人拱手笑道:
“……劳大家远道而来。”
王金花把咿呀乱动、试图去抓姜荷鬓边珠花的胖丫塞给姜荷,又随手倒了杯水,她才喂完奶,正是口渴。
“听说笨丫被欺负,给我们急死了都,自家的姑娘,说什么劳不劳的。”
“……欸,崔巍,你也是啊,可不能因为做了官老爷了就欺负我们笨丫。”
“不然你林叔可不是玩笑的。”
福芝心头一热,眼眶又有些发烫,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崔巍自然地接过话头,温声道:
“这是当然。倒是我,本该早些去接你们,只是殿试之后琐事缠身,一时未能周全,还请婶子见谅。”
姜荷抱着胖丫,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柔声道:
“崔公子言重了。你能想着接我们来陪福芝说说话,已是极妥帖的心意。”
她顿了顿,目光在崔巍和福芝之间流转,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切和了然:
“如今公子高中探花,又授了官身……福芝这孩子,虽性子直了些,有些话却不好开口……”
她说着,含笑瞥了福芝一眼:“我腆着脸称一声长辈,自然是要为你们二人考虑的。”
“不知公子,是如何考虑婚事的?”
按道理,这种事情正该两家长辈出面详谈,只是这两人家中情况实在复杂,崔巍又是能当大事的主,也只好如此“叛道为之”。
崔巍闻言,目光重新落回福芝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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