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迢迢眼望着奔驰过的墨色,脚步却已是不住向前行进,情不自禁地呼唤一声:“墨云!”
闻声,那疾驰的黑马于空中一跃,再次落足地面之时,已在宋迢迢身前安静驻足。
片刻,它一如既往地低伏下马首,温顺地蹭起她的手心。
宋迢迢感受到手心滑瞬的触感,对视上那双澄澈的眼,终是未忍住埋在马鬃里,红了眼眶。
她声声低喃着“墨云”,而墨云每闻听一声她的呼唤,亦会向从前那般轻轻点头。
半晌,宋迢迢见墨云已经开始围着她来回打转,企图逗她开心。
她拍了拍马首,配合地破涕为笑,转过头望向低笑着摇头的镇北王:“舅父,墨云是你从何人手中寻来的?”
想起那人,镇北王嫌恶地轻啧一声:“是一个极讨人厌的二世祖手中。管他呢,反正如今也只是个死人了。我瞧好马被他如此糟蹋,本就想唾他有眼无珠,之后他又同我漫天要价,实在惹人心烦,我便一个没忍住将人解决了。想来我倒是给他一个爽利,若是落到顾成珏的手中…罢了,此等小人,也别脏了他的手。你此番折返,便携着这马儿回去吧。”
此番前来的最后一顿餐饭用尽,宋迢迢便准备着启程出发。
在为镇北王留下了空间囤积的各类伤药,以及治疟疾的药草与药方,宋迢迢才在镇北王的注视下,安心上马:“都说防患于未然,我留下的药瓶若多一些,舅父便的安康便多了些保障。我的心,亦可以跟着放心一些。”
镇北王眼望着宋迢迢的马上英姿,含笑的眸中,除了欣赏,最多的便是不舍之情:“你与阿琉,真不愧是一对母女…若不是金家的女儿眼看着就要成婚,于私心而言,我还真是不想放你离开。”说到这,他摇了摇头,摊手笑叹道:“现在世道太乱,我都担心我为你补齐的礼物于路上失散。”
闻声,宋迢迢神思一怔。
随即,她追视过镇北王的目光所向,瞳孔频颤。眼望着那接连不断从后方驶来十余量马车,她欲言又止地回望起镇北王。
镇北王挑眉一笑,对她仰仰头:“外甥女,舅父我不会让你做难的。这些礼物,若跟进于你身后,一定会招人眼目,还会拖累你的脚程。你且先走,之后这些礼物将如数送到你的手中。至于你…”说到这,镇北王眸光转至一旁牵过马匹的沈屏朗,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你这表哥正好派上用场。接下来…迢迢,一路平安。”
……
宋迢迢眼望着逐渐清晰的城郭,根据着来时的记忆,推测到:“表哥,前面那座城镇,就是松宁镇了吧。”
闻声,沈屏朗身形一僵。他轻瞥过一眼宋迢迢,须臾,又抬眸仰望起天色,声音微微发闷:“对…”说到这,他眸光略有空洞,低喃道:“表哥…又叫我表哥…真是没想到,咱们两个之间的缘分,兜兜转转,到最后竟成了兄妹…”
宋迢迢一心望着前处,未有听清沈屏朗的后话,回过头来见他情绪低迷,不解问道:“表哥,你怎么了?”
沈屏朗深深望了她一眼,轻叹着驭马向前:“就当我从小时候被你砸昏了头吧…”
宋迢迢闻听着前言不接后语的话,狐疑地歪了歪头。
可纵她反复分析半晌,却如何也不解其意。
最终,她眼见沈屏朗目视前方,已然恢复了常态,心道自己又将事情想得过于复杂。
或许,表哥他时隔多年对此事仍这般印象深刻,只是单纯被砸的很疼。
这真是一桩伤心事。
宋迢迢正斟酌着要不要给沈屏朗来一场真挚的道歉,就见沈屏朗聚精望向前方,沉声道:“前方,似乎有流寇出没…”
宋迢迢闻言追视而去,只见前方四五个高壮男子手握着刀棍,步步紧逼着城门下毫无反抗之力的老弱妇孺。
就在她眨眼的片刻,已有一人哭喊着,于大刀之下化为血污。
见此,宋迢迢杏眸频颤,她双手紧叩着缰绳,好似要将其摧断:“前方…前方不已濒至松宁镇的城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在城门口便开始掠杀百姓,这般明目张胆,王法何存?”
虽然宋迢迢早已心知如今世道崩坏,但如此荒诞一幕混融着血泪着眼于前,她实在是不寒而栗。
沈屏朗回眸深望了一眼宋迢迢,淡淡道:“你要去救人吗?”
宋迢迢冷望着那恶寇又欲抬起的大刀,眉心紧锁:“我想知道缘由…”
沈屏朗点点头,伸手递与宋迢迢一把短刀,纵马向前:“那就前去看看。”
城门不远处,中年流寇手押着瑟瑟发抖的少年,指着身前目光呆滞的男子,凶神恶煞道:“小子,这就是你的投名状,给我杀。”
那少年垂着头泪流满面,颤声连连:“老大…他可是镇里面的夫子啊…咱们都已经拿了他的粮食,何故还要杀人呢?”
闻声,中年流寇嗤笑一声,染血的大刀,已向他的脖颈处下按了方寸,顷刻间,刀上又添了一道殷红的血污:“你不杀是吧?那老子今日就杀了你!”
他话音刚落,一道凛凛剑光,便迎着旭日展出一闪寒光。
沈屏朗手起剑落,流寇群中的嬉笑怒骂之声,顷刻间,皆归于死寂。
他的眸光淡淡略过在场几人,一手提起还没缓过神的少年,冷声道:“说。”
少年眼望着沈屏朗阴冷的神色,泪水止不住的下流:“大…大人,我对天起誓,我昨日才入伙,根本没有杀过人,只要您别杀我,我说…我什么都说。”
沈屏朗低瞥一眼地上纵横交错的血人,挽了个剑花,将拭过血迹的长剑,收于剑鞘:“他们为何非要杀人不可?”
那少年瞥了一眼地上的中年流寇,一抹眼泪,恨声道:“他们这群人向来势强凌弱,见里面的人最近鲜少出来,外面回不去的人又孤苦无依,便习惯拿我们这些被赶出来的人开刀泄愤,交不出来粮食,便会被开刀,警示其他人。”
宋迢迢眼望着他流血的伤处,思忖片刻,为他递上止血的伤药,道:“你们为何会被赶出来?”
那少年受了宋迢迢的好意,本欲直言,但余光捎带过沈屏朗,还是犹然向他问道:“大人,你们可是起义军的人?”
沈屏朗轻瞥他一眼:“我们是与不是,与此事有什么相干?”
宋迢迢眨了眨眼,缓声道:“你所述之言,若尽数做真,我们不会杀你。”
于刀下捡回一条命的男子,动了动眸,低声应道:“他所言,尽数为真。”
闻言,那少年心安地呼了一口气,见沈屏朗亦没有拔出腰间长剑,他声音中多了几分放松:“他们都说起义军首领身姿甚伟,一身正气…近来更常出现在松宁镇周边剿匪,我才有此猜测。”
上一次听闻起义军的音讯,还在西戎与南朝交界,为抵御西戎兵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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