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二的娘听了江挽春的话,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了一眼赖大。她只希望让自己的儿子毫发无伤,至于赖大会不会和江挽春伤了感情?赖家和姐弟俩会不会老死不相往来?
那关她什么事!
赖大脸色为难,不过心中已有决意。
他哪儿敢为了金二和江挽春断绝关系?虽然不想真让金二这个外甥滑入深渊,但心中到底更重视自己这一脉的富贵。知道事难两全,必须得做出个割舍来。
若不舍了妹妹和外甥,今儿就要舍掉他赖大家的富贵荣华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委屈了江挽春,贾家人是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他,他的儿子赖尚荣,都还指望着能从贾家的手指缝里多抠出来一些富贵,不能得罪了贾家。若离开了贾家,他们什么都不是。
赖大对江挽春道:“你怎么会想着和家里一刀两断?金二虽然是爹的外甥,但他如果欺负到你头上,爹选的一定是你。”
贾政听了赖大的表态,心里满意他的态度,对赖家的火气消了几分。倒是对着江挽春微微沉了脸色,老死不相往来之语,听着太过大逆不道。他张开嘴,想训斥江挽春几句,骂她胡闹,骂她不该说出这样忤逆不孝的话来。
她是贾家的女儿,虽然放在了赖家养,也不能养的不知礼义廉耻天高地厚。
江挽春察觉到了贾政想骂她,但并没有和他分辩什么。江挽春很清楚贾政是什么样的人,他在乎自己的威严,在乎脸面,在乎名声。她作为晚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贾政强词分辨,只会取得十成十的反效果。
此效果参考被打烂屁股卧床不起的贾宝玉。
在贾政这样的人面前,不分辨反而比分辨要好。
于是江挽春只是哭。
哭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好像要借着眼泪,宣泄出自己全部的痛苦与无助。
她不说自己的委屈,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她有多么委屈。
看着江挽春哭的发抖的身体,贾政到嘴边的话又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
他曾经见过哭的最无助可怜的人是年少时的赵姨娘,现在他发觉自己的侄女比赵姨娘哭的伤心多了,也可怜多了。
他不由想,是不是自己错了?是不是自己对挽丫头太严格了?她还不过是一个年纪幼小的女孩子,伤心之下说错一点话,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是自家的侄女啊,又不真的是赖家的人,不亲近不信任不全心全意服从赖大怎么了?这是冥冥之中没有缘分,差了一层血脉,就是近不起来。
不然她怎么不忤逆亲爹贾赦呢?
这不正是血脉的重要性?
挽春这样聪明沉稳的一个丫头,哭成这样,被气的放出这种狠话,可见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她受了大委屈,挨不住想和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的赖家断绝关系,那又怎么了?
挽春虽然是外室的女儿,到底也是贾家的女儿。赖家是什么东西?倒敢让她忍辱吞声混着泪水把委屈往肚里咽了?
贾政想了一溜十三遭,最后不但没斥责江挽春,反而帮着江挽春逼问起赖大来。“这丫头向来最孝顺听话不过,我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被你们逼到这份上,你还问她为什么会那么想……你这父亲做的实在是糊涂!”
他贾家的女孩肯定没有错,不容任何人质疑。
有错,那错的只能是外人,是下仆!
赖大:……
他刚刚那也不是责怪挽春的意思啊!
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
贾政看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心里恼火,都发作在金二身上。
“都还愣着做什么?”贾政指了指金二,“把这黑心种子关到马棚去!”
金二的母亲护在金二身上,阻拦拖拽金二的小厮。“不要!大哥!我愿意替我儿给你家丫头八百两银子!这事,这事就算了吧!”
她说到八百两银子时,痛的如割肉放血。
不,割肉放血都没有这个疼!
八百两啊,多大一笔数额!
她宁愿直接挨一刀掉块肉算了!
江挽春理都不理,只是垂首哭泣。
贾政也不言语。
小厮见这情形,一点没客气地拽开金二的母亲,把金二提猪一样提起来,准备关去马棚。
金二挣扎着,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母亲,无声地喊着救我。
不提其他事,诬告江挽春店中茶点变质,上门勒索白银八百两。只这一件事就足够官府把他反坐到流放,他从来没吃过什么苦,怎么能承受那样的责罚呢?
恐怕流放的路上,他就挨不住会死。
金二的母亲被儿子的目光看的心痛,大喊:“一千两!”
她哀哀道:“我拿出我全部的嫁妆,变卖所有能变卖的东西,应该可以凑得出一千两银子来。大哥,你劝劝你女儿。就当是看在这些银子的份上,放了她表哥吧。”
一千两雪花银可不是小数额,贾政沉吟,目光看向了江挽春,想知道她准备怎么选。
晴雯看向江挽春,眼睛里有几分没遮掩好的兴奋。
一千两啊!
她几生几世都赚不来这么多银子,她家姐儿能哭出这么多银子来,真是太厉害了!
晴雯猜江挽春会同意放过金二。
千两白银的补偿实在不算少了,把金二送进官府里可抠不出来这么多钱。看他流放哪有拿钱香?
姐儿明明不喜欢金二,却为了金二向那位小公子求情,为的大概就是此刻的赔偿吧。
难道还真的是想和自己的亲爹断绝关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晴雯没想到的是,江挽春坚决不受。
她竟然丝毫没有起贪心,一点没有犹豫地拒绝了那些马上能到手的白银!
“金二今日惹的是我,你还能借着亲戚情分逼我通融。明日呢?明日他惹到的人又会通融于他吗?金家又有多少个一千两可以为他赎罪?这等不肖子孙,留他一日便一日不得清净。谁知哪日会祸及父母兄弟?为金家好也为赖家好,还是早早舍了他出去吧!”
江挽春声音还带着哭腔,话却说的很坚决,不留一点转圜余地。
她想要的又岂是那千两白银呢?
她要的是往后的安宁,她要的是敲山震虎,她要的是杀鸡儆猴。
若不将这起子小人威慑住,她便是拥有了金山银山,迟早也会被人算计一空。一次躲了过去,两次,三次呢?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赖家至少还给了她些帮助,可金家,八竿子打不着的金家也想扑在她身上咬下一块血肉来吗?
她要让金家明白,要让“他们”明白。
招惹了她,不是说笑的!
千两白银惹人心醉,但还不够他们长一个教训,不会打到他们恐惧胆寒。
她借助邢夫人和贾赦之力处理了迎春乳母后,贾家下人实在乖了几天,可也只有那么几天。
足以见得,只是失去钱财根本没法让他们刻骨铭心。
另外一方面,她除了不想被算计外,也实在想从自己活着的水池里多丢出几个垃圾。
金二这种渣滓,贾家在污染贾家,赖家在污染赖家。无论她以后生活在贾家还是赖家,自己待的水池子都容易被这个同池垃圾污染。
不肖子孙要早早驱逐,这句话她可不是随口说的。
金二这种玩意儿留着,谁知道哪天会惹来什么祸事?
金二的娘不理解江挽春的想法顾虑,她的第一反应是,江挽春嫌弃她给的钱不够!
金二的娘不敢置信地看着江挽春:“小小年纪,做人可别太贪!一千两银子都填不了你的胃口吗?”
江挽春对众人道:“方才字字句句都出于我真心,乃肺腑之言,不是为了金银。金二留在家中,必成败家根源。为证诚心,我可以立誓。”
江挽春举起手发誓,“我决不会收你任何一文钱,金银铜钱,一概不取。若违此誓,形如此簪。”
说罢取下头上最便宜的一枚玉簪,随手击在车辕上。
玉簪断成三截。
金二的娘目眦欲裂地看着那碎裂的玉簪,方才还嫌弃江挽春狮子大开口,如今却明白什么叫做无贪心不如有贪心。
江挽春不收她的钱,还立下重誓,岂不是意味着金二的事再无转圜余地?
这还不如再管她多要一些!
可惜事已至此,再无她后悔的余地。
不少围观者为江挽春可惜,以为她分文不取只是出于少年意气,不争馒头争口气。可是人大了就明白,有了馒头才能有那口气!就这么放弃千两白银,实在太令人可惜!
江挽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半点都不觉得可惜。
赖大看看玉簪,又看看金二,紧紧闭上眼睛,低下了头。
江挽春听见他叹了一口气。
刚刚,赖大大约也期待过的。金家舍出钱财,她收下,然后两边皆大欢喜,金家得人她得钱。
可那是金家人和赖大痴人说梦。
想来赖大现在应该明白了,如果他管不住自己身边的人,就得做好永远失去他们的准备。
江挽春捏着英莲给的手帕,慢慢擦干净眼泪。
金二的娘还想拦着小厮带走金二,被用力推搡到一边。
贾政叫晴雯芍药搀扶好江挽春,赶紧送她回房间喝口茶水,压一压惊。
他轻声劝解江挽春:“你的委屈我都知道,这是我会问清楚,给你一个公道,你且放心吧!”
江挽春努力压住哭音,装作轻松地恭维了贾政一句,“二老爷清名在外,最正直不过的,我怎么会不放心?这事全凭二老爷为我做主了。”
贾政这个好名的性子,果然无比受用,当下在心中决定,一定为挽丫头讨回这口气!
绝不让贾家血脉任人欺凌!
他目送着江挽春进府,之后着人去问了一嘴贾赦的行踪,得知这位大哥又跑出去寻欢作乐了,叹气一声,无话可说,准备贾赦玩回来了再把今日的事告诉他。
贾政回了荣禧堂,找了今日邢夫人指派给江挽春的两名婆子,细问了一遍今日发生的事。
婆子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都说了。贾政越听脸色越青,听到最后,恨不得把金二浸在马尿里淹死。
金二何止是要算计八百两银子?他分明是想要算计挽春终身!
还有!
因为这个该死的金二,挽丫头还不甚砸到了皇孙!
贾政坐在凳子上,觉得浑身疲累无比。
太子殿下的第三子大概是最不受宠爱重视的皇孙了,但那也是皇孙,能不得罪尽量不要得罪。他几次三番地确定皇孙的确没有怪罪自家,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婆子看着贾政的脸色,不敢说话。贾政无言地敲了敲桌子,对婆子挥了挥手,“先下去吧。”
婆子依言退出荣禧堂,刚出去,就见到贾母身边的鸳鸯来请她。
婆子哪儿敢拒绝,跟着鸳鸯一路到了贾母院里,对着贾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贾母的表现和贾政截然不同。
贾政是从烦恼到极度烦恼,最后才微微放松。
贾母却是从烦闷不堪,变得心情好了起来,最后却有几分带着喜悦的紧张。
贾母若有所思问了几个贾政没有追问的细节。
比如:
“那位与挽丫头说话时,有没有牢牢遮着眼睛?”
婆子也记不太真切了,细细回忆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道:“好像……没有?我,我没有很注意。”
婆子又绞尽脑汁想了想,“应该是没有,那位当时似乎是气急了,对着姐儿的时候,总忘了遮住双眼。”
贾母坐下,沉沉思索。
忘了?
会是忘了吗?
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忘?
鸳鸯最了解贾母的,挥了挥手让婆子退下,问贾母:“老太太,我怎么觉得……那皇孙,是不是对咱们挽春姑娘,有点意思?”
屋里没有别人,贾母对着心腹没有掩饰,“应该是。”
鸳鸯犹豫道:“这……挽春姑娘还小啊,不可能吧?”
说完又不是很确定,江挽春的年纪在贵女中算是很小,根本还没到该相看的年龄。可民间女子,这个年龄出嫁的也不是没有。不然金二也不会跑来算计她,演一出英雄救美了。
贾母听的鸳鸯这一问,忍不住噗嗤一笑,觉得这孩子天真的可爱。
不由多说了两句,“的确,他们这年纪懂什么?哪怕嘴上说着情爱。都不知什么才是真的情爱。”
“但起意未必是起渔色之意,若全然无关男女之情,那才是最上乘。”
贾母心道,两人都还小,男女之情称不上,加在一起都不知什么是男欢女爱。
只是皇孙那个处境,头一次瞧见挽春这样不嫌他的,心里必然觉得她特殊些,也会分外生些好感。
他心中定然会想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这根本无关情爱。
也最好不必发展成情爱。
无关渔色之意的特殊,这反而顶好。
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她此前曾想过江挽春的未来,从没敢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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