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芮尖叫着,伸出双手,朝她的肩膀狠狠一推。
赵旻枝感觉肩胛骨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身体脱离控制地往后倒去,幸好撞在走廊的围栏上,才不至于摔下去。
被雨水打湿后的围栏表面覆着一层刺骨的冰冷,寒意从指尖侵入,传遍四肢百骸。
喉咙里滚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嘶声后,她抬起眸来。
满眼凌厉。
6班外,就如台风过境后,乱成一团糟。
周围的同学好不容易将她们分开。
沈淑芮还在张牙舞爪地叫骂着:“你敢打我?你信不信我让我爸弄死你!离了陈家,你算什么东西!”
赵旻枝嘴角带血,发红的双眼中满是倔强与不屑,衣服上的扣子不翼而飞,就这样大大敞开领口,脖子上有几道显眼的红色抓痕。
在她决定朝沈淑芮甩出巴掌的那一刻,她就清楚,这一巴掌或许会断送掉自己的好前程。
她不在乎。旁人口中的好前程,如果是建立在对她父母的流言蜚语基础上,于她而言,就像猴子努力打捞的月亮。
陈月柏匆忙赶到楼上时,看见这情景,眼神蓦然一怔,心脏似被麻绳缠绕,传来强烈的疼痛感。他推开阻挡在前的人群,脱下外套,来到她面前,为她披上。
温热的余温尚存,将她包裹在内,隔绝了这漫天的寒意。
赵旻枝恍然,如烈火般燃烧着的情绪骤然消弭。她不可思议地抬眼,然后就目睹,陈月柏去到沈淑芮面前。
下一秒,在众目睽睽之下,沈淑芮摔坐在地。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别提上去阻拦。
在这个学校,谁不知道陈家两兄弟。一个纤尘不染、知书达礼,一个纨绔倨傲、横冲直撞,完完全全的两个极端。
可以麻烦陈月竹一千次,却不可以招惹陈月柏一次。
因为他们惹不起。
但陈月柏也只是将沈淑芮推倒,点到为止。
“你不该说那些话。”他半垂眼皮,眸中散发着能一剑封喉的戾气,对沈淑芮,也对周围的所有人,声音冷得像浸在冰水中,“看清楚了,动手的人是我。以后谁要是再胡说八道半个字,我会让那个人这辈子都不想再说话。我说到做到。”
-
这一天的课是显然没法上了,还连带着得知消息赶来的陈月竹。
坐上回家的汽车,天空依旧乌云密布。冷静过后,赵旻枝意识到形势的严峻——
她惹祸了。
然而,陈月柏并没有让她承担责任,反而在年级主任和沈淑芮父母面前说,是他动的手,要怪就怪他。
围观人的说法也是出奇地一致,是陈月柏,赵旻枝不过是去拉架。连沈淑芮本人都指认,是他伤的自己。
直到那时,赵旻枝才明白,陈月柏推倒沈淑芮的用意。他既是在警告那些说闲话的人,也是要接机揽下所有责任。
做出决定后,赵旻枝并不后悔,但在陈月柏替她当这个恶人时,她却后悔了。
她并不想牵扯他进来,这原本就与他无关。
手机屏幕映入眼帘,在光线昏沉的车内,尤为明亮刺眼。
赵旻枝虚眼几秒,适应过后,才看清陈月柏手机屏幕上的字
——[在我爸面前,说是我动的手,跟你没关系。]
放在腿上的双手瞬间攥紧,她面朝他的方向,很果断地摇头。
陈月柏收回手机,朝她会心一笑,用口型告诉她:[就这样决定了。]
回到西岛,陈彦华已在家等候多时。
她和陈月柏一同来到书房。陈月竹想陪同他们一起,却被陈彦华的眼神示意,只好退出房间。
随着一声轻响,书房门被合上。
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只剩下逼人而沉闷的威严。
从他们进入房间开始,陈彦华便沉默不语,右手覆在座椅扶手,食指上上下下地点着,注视他们的眼神更是复杂到难以言喻。
雕花装饰的玻璃窗外,积云乌黑厚重,时不时震出滚滚雷声,像天空朝大地打下一记记重锤。
赵旻枝脸色局促,目光始终朝下,双手垂在身侧,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书包肩带,关节处微微泛白。
气氛凝结半分钟后。
陈月柏很不合时宜地发出动静,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哈欠,旁若无人地前后晃悠,像个没支架固定的玩偶。
在陈彦华即将开口前一秒。
赵旻枝拦下责任:“伯父,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错,和陈月柏没关系。”
陈月柏斜眼看她,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划破空气,下巴扬起,很不耐烦地放开嗓门:“管你什么事?少在这里装好人,别以为我收拾沈淑芮是为了你,我只是不想在学校里和你扯上关系,仅此而已。”
刻薄讥讽的话语说得过于自然,将纨绔子弟恣睢乖张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看见他眸中闪过熟悉的光影,赵旻枝都差点信以为真了,“陈月柏,你不用……”
“好了。旻枝,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了,你不用再替这个混账东西遮掩。”陈彦华打断她,话里压抑着火气,看向陈月柏,“你,去你的房间里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踏出房间一步!”
陈月柏无所谓地耸耸肩,自顾自地往外走。
赵旻枝还想挣扎,急忙辩解: “不是,不是这样的。是我,是我先动手打人。这不关他的事情,伯父,你不要信他说的话。”
陈彦华不为所动,语气也未有半分缓和:“旻枝,你不用帮他说话,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你替他承担责任,他不会感激你,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因为自己的父亲太过于慈爱温和,所以赵旻枝曾经一度觉得,全世界的父亲都是这样的。直到此刻,她望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拥有羡煞旁人的金钱财富,却从未真真正正地了解过,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
陈月柏像一本他只读了一半的书,就被他搁在一旁,简单仓促地定义。
那张矜贵得体的外表下,其实充满着粗暴的偏执和虚伪。
房间里回响的散漫脚步顿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陈月柏几声毫无感情的哂笑。
他堪堪回过头来。
“您什么时候清楚过?”他用手指向自己,“我,我哥,您到底了解过哪一个呢?”
-
赵旻枝回到自己的卧室。她原本寄希望于温慈树可以站出来替陈月柏说情,然而,她还是低估了陈彦华的心思。在他们回家之前,他就借着温慈树许久未回温家的由头,将她送去温家暂住一段时日。
现在,陈家上下,没一个人能替陈月柏求情了。
莲姨端着药来到卧室,替赵旻枝处理伤口。
脖子上伤口虽然红得骇人,但是还好只是破皮,伤得不深。蘸着药膏的棉签触碰到伤口,火辣的灼痛感让她不禁发出嘶声。
“忍一下就好。”莲姨朝伤口处缓缓吹气,帮助她缓解痛感。
一会儿后,她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莲姨嘱托她这几天伤口处千万别沾水,晚饭后再来为她上药。
就要离开时,赵旻枝叫住了她:“莲姨……真的不是陈月柏动手打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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