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芊芊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对面靠墙的桌子上,那里摆放着相思木。
金箔所制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语着那些浓厚的、无法言说的思念。
窗外的庭院里,早不知何时被人移栽了一株桃花树。
树上的花苞还紧紧闭合着,粉嫩的花瓣含羞藏在枝干之上,等待着那一季短暂的绽放。
芊芊凝视着那些尚未开放的花苞,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感伤。
她轻声自语:
“桃花真的只开这一季吗?开完这一季,就不再开了吗。”
谢不归站在她身前,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吐出三个字,低沉而坚定,仿佛在说服自己,也在说服她:
“会开的。”
他低垂眼睑,看着她这么多年变化并不大的脸,耳边骤然划过一道熟悉的声音。
“桃花开的时候一定要来见我哦。”
那是多年前,那个少女的声音。
她的笑容如桃花般灿烂,眼中闪烁着明亮如星子的光彩。
可是眼前的她却苍白脆弱得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怎么办呢?凡人不过百年。
可是,想跟她在一起的时光,三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甚至万万年,都不够。
七年又二年又三年,与她的相处几乎占去了他的半生。那些美好的时光,如同一幅幅色彩鲜亮的画卷,从来就不曾褪色。
往后余生,除了她,他没再考虑过任何人了。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已经深深植根于他的心中,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她与他走过这一生,连呼吸都觉不洁至极。
十天前,在她的病榻前。
那个让他忌惮的少年,那个第一眼就让他深感危机的她的兄君,对他说。
“巫,也就是我父。”
“有办法调理好王女的身体。”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话。
“王女必须尽快回到南照。”
芊芊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再拖延,而南照,那个遥远的故土,才是唯一能拯救她的地方。
邺城的水土,毕竟不适宜南照的枫树。
-
夜已深,屋内灯火通明,烛光摇曳,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紫檀木书案后,谢不归端坐太师椅
上,乌发白衣,姿态雅正而威严。
“陛下,文书已备妥,请陛下过目。
景福恭敬地站在一旁,双手呈上那以线绳串联成册,将南照贡品列为大魏皇室专供的交易文书。
谢不归微微颔首,伸手接过文书,展开细阅。
他的目光在每一个中原文字,以及每一个南照文字上缓缓移动,每一句话都仔细审视,确保无误。
“诸位爱卿,此事关乎两国贸易。朕已阅毕,诸位可有异议?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位重要的臣子纷纷躬身行礼,齐声道:
“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他们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一种庄重和肃穆,虽不知陛下为何连夜召见,且将签署地点定在了寝殿……只是君上有命,不敢不从。
谢不归颔首,示意景福取来传国玉玺。
景福立刻恭敬地呈上锦盒,锦盒缓缓打开,一方晶莹剔透的玉玺显露出来,上面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透露出皇权的威严和神圣。
皇帝伸手拿起玉玺,景福立刻恭敬地呈上印泥。玉玺在印泥中轻轻一按,然后稳稳地盖在文书上,发出轻微的“咚的一声,仿佛整个天地都为之震动。
皇帝微微抬手,景福立刻接过玉玺放好,退到一旁。
“另外,朕将亲自签署朕之名姓,以示郑重。
谢不归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拿起毛笔,蘸好墨,在每一张纸页预留的空白处,缓缓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张又一张,他签得极其专注和认真。
笔尖在纸页上摩挲,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
“谢净生
“谢净生
“谢净生
他的字迹苍劲有力,笔走龙蛇,签完最后一张文书的最后一个“生字,他轻轻一顿,然后缓缓收笔。
芊芊隔着床帷,看着这一切,心中既有尘埃落定的松快。
也有骤然被抽空了的怅然。
……
离开的那一天,春光格外明媚。
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金色的光晕,庭院里的桃花苞含羞带怯,却迟迟不曾绽放。
芊芊站在马车旁,心中百感交集。
她本以为谢不归会表现出不舍,甚至焦虑,然而,他的表现却出乎她的意料。
在众人面前,他表现得异常冷静,甚至有些冷淡,仿佛俩人只是各
自为政的陌生人。
她本以为,他会克制不住地在众人面前流露出情感,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
然而,他甚至表现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仿佛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
芊芊轻轻抚摸着谢忆奴的头发,将一只精致的口弦放在她手中,并教她吹了几支简单的曲子。
“想娘亲的时候,就吹吹曲子。”芊芊柔声说道,“如果……忆奴看到蝴蝶飞来,那就是娘亲也在想念你。”
“娘亲会来看我吗?”孩子仰起头,眼中充满了期待。
“会的。”芊芊捏了捏她的小手,温柔地承诺。
“拉勾勾……”
“嗯,拉勾勾,不会食言的。”
芊芊心中一阵酸楚,她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本想在临走前,完成那一天“亲他一口”的想法,但最终却未能如愿。
……
芊芊靠在马车上,轻轻地咳嗽着。
马车缓缓驶离,她感到一阵昏沉,思绪飘回到那些本以为已经淡忘的岁月深处。
记忆如同一幅幅画卷,在她的脑海中徐徐展开。
本以为早已陈旧、腐朽的记忆碎片。
却原来历久弥新。
马车一个颠簸,似乎是轮子撞到了石头。
装着文书的锦盒从她身旁滚落,串联成册的线绳散开,那一张张契纸散落一地。
芊芊俯身,细细查看着这些纸张。
她发现,除了最开始那张盖了玉玺的纸页,其余的空白处都签上了同一个名字——
“谢净生”
“谢净生”
“谢净生”
“谢净生”
“谢净生……”
当她翻到那张红色的纸张时,指尖微微一颤。
她缓慢地移开上面那张寻常的白色契纸,露出了这张特殊的纸张。
这张纸不仅颜色不同,质地也比旁的纸张要坚硬,隐隐约约地泛着淡金色的闪光。
芊芊心中一动,她记得这些交易文书她都过目过,很确定这一张是后来混进去的。
一开始没有发现,应该是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藏起了本来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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