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呢？”
“在厕所，小朱陪着。”
方宇钦立刻赶到去，推开门就看到朱翔楼着诸今尽的腰，地上溅着水迹，空气中弥漫着烟酒味。诸今尽的脸色惨白，眉头紧锁。
“他喝了多少？”
“不多啊……”
“他酒量一直很差。”方宇钦扯过朱翔的手，一把将诸今尽扶起。
朱翔迟疑片刻，忽然开口：“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没有。”
两人站得很近，虽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空气中突然刀锋交错，剑拔弩张的。这时，诸今尽低声呻吟了一下，方宇钦抬眼，淡淡扫了朱翔一眼，正要带人离开。
朱翔伸手拦住：“我送他回去。”
方宇钦目光一冷，直接把他的手甩开：“用不着。”
说完，他横抱起诸今尽，走出了饭店。诸今尽倒是很配合，抱紧他的脖子，把脸靠在他的颈窝，非常乖巧可人。方宇钦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发旋，诸今尽只把头埋得更低了。
终于，走到四下无人的地方，诸今尽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方宇钦身上扭了下来。
“你突然把我挺举起来做什么？”
“？”
“我不要脸的么？”
“首先，这个动作叫公主抱。其次……”方宇钦皱起眉，上下打量着他，“你没醉？”
“我根本没怎么喝。”诸今尽低声嘀咕，一边在口袋里摸了摸，发现钥匙不在身上，便顺势转身去掏方宇钦的。手刚伸进去，眉头皱起，这人随身都带点什么怪东西？便下意识地一抓。两人同时僵住。
“……”
“你要抓到什么时候？”
“咳，你兜挺深的哈。”
方宇钦从另一边口袋掏出车钥匙，对他说：“走吧，我送你。”
他对诸今尽的家了若指掌。他很奇怪，为什么诸今尽没有问自己，自己怎么对他家熟门熟路的。好像，诸今尽回上海后，就刻意把他年少时的事全部忽略了，装傻充愣，全部不提。
“为什么装醉？”
“不想看他在商K的样子。”
诸今尽只看着黑漆漆的街景出神，沉默着，一路无话。天要下雨了，整个城市闷闷的，没有一点月色。
“今天不好意思啊，今天害得你来回跑。算加班费。”
“那个男的，我不喜欢。”
“啧，你以后不能这么跟领导说话。”
“哦？”
诸今尽当方宇钦从没上过像样的班，便教他，在办公室，无论对谁说话都要委婉一些，这样不至于被奇奇怪怪的人记恨上。方宇钦忍了又忍，讲：“谢谢领导。”最后还是补了句，“那个姓朱的不是好东西。”
得，白教了。
“他是我第一个男朋友。”诸今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不过，既然是助理的话，对他的情况总是要知道点的。
“看起来不像，他装得很客气。”
“都过去那么久了，肯定要装啊。捅破了就没话说了。”
“你想和他复合么？”
于是，诸今尽又耐心地给方宇钦上了第二课：做人要有边界感，尤其是在职场，不要脑子比嘴快，想到什么就问。尊重一下人家的隐私。他越讲越觉得该死——当然是自己该死。酒后失态，脑子糊涂，找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来当自己助理。真是给自己挖坑。方宇钦安静地听着，趁他不注意点时候调转车头，驶去另一个方向。
等诸今尽回过神，发现他来到了老城。
这里的主商业街以前很热闹。小时候，每到周末，只要诸今尽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妈妈就会带他上街玩。两边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商场，鞋店旁边开着古董店，对面是个食品铺，玲琅满目。那时候，诸今尽以为，全世界所有的东西就这些了，全摆在这里了。
现在那些商铺，连带着人全都不见。市政规划，新楼盘建了起来，商铺变成了奢侈品专卖店，金光闪闪，令人望而却步。就和今天的朱翔一样。
仅仅用了一顿饭的时间，他就已经不是小朱，而是朱翔了。
“前面有个公园，我以前爱去那玩儿。”
方宇钦打转向灯，开进弄堂。
车绕过公园，原本的花丛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建的高楼。霓虹灯在玻璃幕墙上流转，不再像是大爷大妈跳舞，而是年轻人跳舞的地方。“这也是新造的吗？”诸今尽喃喃。
“嗯。周末很热闹。”他也仔细看了眼招牌，补充道，“市区最大的club。”
“等我心情好了去跳跳。”
“你现在心情不好？”
诸今尽又不做声了。
十多年过去，物是人非，此地早已没有当年的影子。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故乡不再是一处可以抵达的地方。它是一段被封存在记忆中，条飘着饭菜香的弄堂，是包间里莫名涌上的伤感。
他的故乡，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之中。
恋爱也是。
他只敢见见有些拘谨的、被理智控制着的初恋。一旦想到他会喝醉，失态，放声歌唱，诸今尽又退缩了。更糟糕的是，他甚至不敢说“不”，只得装疯卖傻，佯装喝醉来躲过这一场。
好像，他毕生的勇气都在18岁的那场出走耗尽了。
“小配角，我这两天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方宇钦瞥了他一眼。这又要闹哪出了？
“从明天开始，我好好做人，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好的。”
“明天再也不迟到了！”他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哎对了，你等下上一趟楼，把你那破毛衣拿走。”
“领导。”
“嗯？”
“在职场上，说话要过脑子，不要讲一点容易让人生气的话。”
“我给你脸了是吗？！”
“你刚教我的。”
方宇钦实在想不到，自己能连着两天进诸今尽的房门。
小区是个老楼盘，他家算不上豪华，不过单身汉住倒也宽敞。方宇钦前一晚就注意到，次卧的门一直锁着。诸今尽咋咋唬唬的，不知道在烦些什么东西。
方宇钦走到次卧前。门把手上贴了几张宝可梦的贴纸，颜色泛黄，已经要和把手融为一体。他伸手摸了摸其中的一张，红色快褪成了粉红。
这张是他以前送的。
那会儿，一群小孩玩弹珠，输了就要让对方挑一张最爱的贴纸。可怜诸今尽手眼不协调，玩了几局下来，贴纸输得一张不剩。最后一轮结束，别的孩子兴高采烈地散去，只剩他一个人，坐在花坛边。阳光斜斜地照着，他抱着膝盖，盯着那本空荡荡的贴纸册，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方宇钦在远处看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走过去。
“你要吗？”
诸今尽抬起头，眼睛里还挂着泪珠。他认识这个小孩，比他们都小一点，总被排挤。明杰说他是个傻子，记不住东西。诸今尽其实有点怕，不过，眼前的小孩看起来并不傻，反而很和善。
“你随便挑一张，我有很多。”方宇钦把手里的贴纸本递了过去。
“你怎么这么好？”诸今尽愣了愣，抹干眼泪。面对那一页页闪亮的财富，他瞬间忘了那些流言。“你确定吗？”
“嗯！我不喜欢看人被欺负。”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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