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天黑得比较早。
街道上点起了灯,晏南机提着灯笼从小道上走来,身形颀长。长夜中,微光映在他的衣袍上。
“抱歉,久等。”
“没事。”萧叙说,“去哪吃?”
“花满楼。”
卫影走过来,晏南机将灯笼递给他,往马车方向走:“坐我的马车去吧。”
萧叙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但是什么也没说,一把捞过自己弟弟,说:“走吧。”
萧洄跟在他们后头要慢上一步。
一来,他实在是抵不过两个大长腿,他自己虽然腿也很长,但奈何身高不够。二来,身体素质跟不上。
萧洄缀在后头,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你走这么慢,我又要想起,在你还是个奶团子的时候就巴巴地追着我和你二哥跑。”萧叙道:“那时便是这样,你总追我们追不上,偏偏还别扭的不让我们等。”
自那年他被人毒害,萧家人很少提起以前。
但今次萧叙主动提起,不知是单纯地为了怀念还是什么。
“我又不记得了。”晚上天凉,萧洄整个人缩在大氅里。
晏南机已经先一步上了车,见状,他拉着萧叙,小声问:“这马车是晏大人的?”
他哥没回答,而是指了指马车尾部的栏杆:“看到那个没?”
“念出来我听听。”
萧洄:“……”
那是一个极不起眼的“晏”字。
就刻在这辆极不起眼的马车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地方。
萧洄没忍住:“你说话干嘛那么大声?”
QAQ。
萧叙笑了:“你不会以为说话小声他就听不见吧?”
萧洄:“……”
晏南机七岁开始习武,十二岁时还和三叔晏无心一同闯荡过江湖。
武力值不说多高,但听个悄悄话的能力还是有的。
尤其是这悄悄话并不多悄悄。
萧洄:“……”
他收回迈向马车的腿,“我还是走路去吧。”
他当然没走成路。
最后还是被萧叙半推半抱地弄上去了。
车内,气氛如常,谁也没提刚才那事。
但萧洄无比清楚,这就是个假象。一切都是两位成年人,在守护他这个未及冠的小朋友一点可怜的、微末的自尊心罢了。
花满楼就开在这周围,离大理寺不远不近。
马车大约行驶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萧洄第一个跳下去,抬头打量这座酒楼。
这已经不能单纯的称之为酒楼了。
或者说,用更高级的词汇来形容就是,综合性强。
花满楼,集客栈、酒楼、戏楼等元素为一体的综合楼。
能做大兴朝各地的菜品,生意还很兴隆。
如今二三月,主推的菜品是拨霞供——就是后世的火锅。
店小二见到他们三人,诚惶诚恐地把他们带到了楼上上好的雅间。
依次倒上茶,摆好餐具,而后候在一旁等他们点菜。
两位兄长自是让他先点,萧洄以不熟悉为由推脱了。
自己缩在一边拿倒好的茶水烫餐具。
萧叙瞧见了,只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说什么。
倒是店小二,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可怜巴巴道:“公子,咱们家餐具干净得很哩!”
萧洄还没说话,他哥替他说了。
“不用管他,就是娇气。”萧叙一笑,说:“随他喜欢。”
萧洄眯着眼:“你说我娇气?”
萧叙重新给他倒上茶:“难不成是我娇气吗?”
娇娇不娇,谁娇?
京都萧家、金陵秦家养出来的宝贝,金山银山供出来的祖宗,能不娇气吗。
屋里还有第三个人在,萧洄有些心虚。
他瞪了他一眼,怕再爆点什么黑历史出来,到底是没敢讲话。
萧叙点完了菜,把单子递给晏南机,后者看了眼,没怎么有改动,只在后面又勾上了一壶酒。
萧叙看见了,问:“你要喝酒啊?”
晏南机正要说话,萧洄先开口了。
他看过去。
“我要喝!”提到酒,少年一下就兴奋了,眼睛亮亮的,连带着平日里带着的病气也少了几分,同桌上煮着的铜锅一样,咕噜咕噜冒着喜气。
晏南机收回目光,淡淡点了下头。
“嗯,有点累,今晚少喝一点。”他说。
“好吧,既如此,那我也舍命陪君子,小酌一杯好了。”萧叙跟萧洄开玩笑:“希望今晚回去,你的侄儿侄女不会嫌我臭,哈哈!”
菜很快便上齐,萧洄看了下,此时的拨霞供虽然已初具后世火锅的雏形,但并没有真正地触及到灵魂。
上的菜中,只有兔肉、牛肉、羊肉,以及几盘蔬菜是用来涮的,其他的都是熟食。
种类并不多,而且也没有蘸料。
金陵没有拨霞供,如今见到低配版的火锅,他倒是有些想念那种美味了。
——总有一天他要把美味一比一还原!
萧叙和晏南机边下着菜,边说今日莲花楼发生的案子。
“仵作说,巫听身上并无致命伤,也无中毒迹象。”
巫听便是那名死掉的东国人。
“嗯,我之前派人特意去打听过,这位巫听在东国实际上人际关系并不是很好。”萧叙说,“东国重武轻文,最是瞧不起文弱书生。”
“巫听虽然长得瘦弱,但他有一张好嘴,一肚子好酒量,东国人没几人能喝得过他。”
“据说东国第一勇士的酒量都不及他。”
晏南机说:“确是如此,仵作剖开他的胸腹,发现此人肝脏已坏掉大半,胃部也发现了柴胡、白芍、决明子等药物残渣,这些都是调理肝脏的药物。”
萧叙道:“看来这巫听对自己的身体并非是没有意识到,反而是清楚得很。”
“只是,明知道自己身体不适再饮酒,为何还要与人拼这些?”
他时常笑着,但心情实际上并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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