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烟蓝和林知寒上了双月桥。
“去哪里了?方才明明往这边来的。”
烟蓝扶着木桥,环视四周,树影摇曳,河水波光粼粼,唯独不见夜妄卿踪影。
扑通!
一个小水花溅起。
流水缓缓送来落水之物,接近桥底化形,赫然是一道符箓。
烟蓝死死盯着那道拟人符,“被骗了。”
林知寒皱眉:“他云游出走一年,到底去做什么了?现下连骗人都会了!”
烟蓝看他一眼:“……”
她转身要走,再次被林知寒拦下,“你还去哪啊?”
林知寒:“他摆明不想让我们跟,咱们回去吧。”
“你别吵。”
烟蓝手持定位符,指尖引火,随即符箓燃烧起来,并未如预期升腾而起,替他们指引方向,而是化作灰烬,掉落地上。
“……”
他在阻止他们跟着他。
林知寒还想劝阻,却见烟蓝额头冒着细密冷汗。
他没见过她这般紧绷。哪怕剿魔宗,对八千精锐,烟蓝都笑嘻嘻的。
事态一定严重至极。
“枫林苑。”林知寒突然开口。
“什么?”烟蓝立刻抬头。
“他或许是去了枫林苑。”林知寒解释道:“方才落问宗释放灵压,许多弟子都产生不同程度反应,岁菱凛根骨尤其弱,会比其他人更难受。”
“……”
林知寒道:“他或许只是担心徒弟,而去找她了。”
林知寒委婉暗示他们可以回去了,这句话却在烟蓝心底掀起层层涟漪,若只是单纯关心徒弟,又何必如此掩人耳目?
突然,烟蓝想起偶然间听闻过的模糊传言,片段字词如珠子排列,逐渐被一条线串联在脑海里,成了惊悚的可能性。
她惊声道:“糟了!”
……
眼球外凸,布满血丝,随时要挤出眼眶。
喉咙里尽是血气,禁言咒爬满口腔,如蚂蚁挠刺痛痒。
周蔺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像破布一样钉在墙上,挣扎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救命、救命!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鲜血蒙住视线,豆大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安静到恐怖的枫林苑里,唯有男人温柔的嗓音,语调缓慢,语气轻松,优雅,却如恐怖修罗,索命鬼魅,慢条斯理地夺去他最后的存活希望。
夜妄卿轻声安抚岁菱凛:“不用紧张,可以慢慢来。”
“我们有的是练习的时间。”
岁菱凛有点恍惚,视角仿佛没有办法聚焦看清周蔺,又或者是因为眼泪早已糊他一脸,才让他狼狈不堪,面目模糊。
脑子里嗡嗡的,她的手好像不是她的了。
虎口轻微刺痛,她才蓦然回神,发现自己下意识握紧竹心镖,而不是要将它投掷出去。
他们只是在恐吓周蔺吧?
一滴汗落在眼睫上,岁菱凛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屏住呼吸,浑身紧绷得像提线木偶。
“师尊……”
她声音微抖,哑得不像话,“我……”
“我……”我不敢?我不愿意?
岁菱凛也不知道。她没杀过人。也没想过,会有一天会与人争锋相对,你死我活。
死亡恐惧笼罩的氛围里,岁菱凛听见身后传来很轻的一声叹息。
不是失望,更像是一种……心疼?
他好像又变得可以亲近了,就跟僵硬木偶发现自己能动弹似的,岁菱凛丢了竹心镖,回头要去看夜妄卿表情。
冰凉的手覆上她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眼睫扑扇,碰到的是柔软指尖。
他遮住她的眼睛,声音轻柔,“第一次下手总是很难的。”
他安慰她。
温柔嗓音具有奇异镇定作用,又或许只是因为看不见周蔺痛苦表情。
耳边是风轻柔吹拂,鼻尖嗅到清冷香气,世间的苦楚纷争在这一瞬间与她无关。
夜妄卿视线从岁菱凛脸上移开,转而看向墙对面。
竹叶飒飒,窗外枝叶吹拂入窗,氛围恬淡宁静。
他姿态慵懒随意,抬手虚空一抓,几乎是立刻,周蔺脸涨得爆红,脖颈青筋凸起,整个人如同在膨胀,像一个快被血液充爆的气球,随时会炸成血浆与肉团——
“夜妄卿!”
极强的剑气扫来,耳边轰隆震动声响,岁菱凛一回头就见迎面碎石,来不及躲避,下一秒,碎石在眼前炸裂,稳稳被无形结界隔离在外,不沾分毫。
轰!
一声巨响!
枫林苑塌顶了!
大半个屋檐炸开在地上,硬是在地上砸出深陷沟壑。
破败屋檐挡在周蔺面前,他瘫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咳嗽不停,没等多看两眼,落下两个身影严严实实挡在他前面,是烟蓝和林知寒。
烟蓝沉默看着夜妄卿,许久移开视线转向岁菱凛,见少女一脸不明所以,她很快露出轻松一笑,“哎呀不小心把屋檐扯下来了,碎石没砸着你吧?”
岁菱凛连忙摇头,磕磕绊绊道声烟蓝门主好,又见林门主皱眉望天顶大洞,她心里一紧张,下意识就想解释,这屋顶突然塌的啊,和她没关系。
夜妄卿嗓音淡淡,“让开。”
烟蓝嬉皮笑脸,“打个商量啊,我晚上还约了人喝酒的。”
林知寒看一眼夜妄卿,又看向烟蓝,表情越发凝重。
烟蓝看起来笑容满面的,眼睛却如鹰隼,死死盯着夜妄卿,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丝动静。
两人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对峙。
林知寒环顾满地落石,又得重新修缮枫林苑,再看向半死不活的落问宗弟子,他简直不知道从哪问起。
医者心善,林知寒决定先救人。
他挽袖接近周蔺,夜妄卿眼睫轻颤,指尖微勾不易察觉的弧度,烟蓝立刻跳到岁菱凛面前,弯腰打量她,“你小徒弟真好看,好可爱啊。”
这突如其来的吹捧简直有点莫名其妙,岁菱凛都没反应过来,林知寒抓着药瓶,回头一脸“神经病啊?”
烟蓝笑眯眯问道:“小可爱杀过人吗?”
岁菱凛摇头道没有。
烟蓝笑意不减:“见过杀人吗?”
岁菱凛:“……”
她突然明白过来烟蓝话里隐藏的另一层含义。
师尊是真的要下手?
岁菱凛浑身僵硬,下意识想离夜妄卿远一点。
但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又在叫嚣,夜妄卿是老好人,一心为宗门,感动修仙界的善良工具人,这人设八百年都不会动摇的。
思想和身体打架的结果是,她身体非常轻微地前倾,脚尖极其细微地挪动一小步,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如梦初醒,心虚地挪了回来。
夜妄卿眼睫轻抬,烟蓝盯着岁菱凛,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安静,一时间无人说话,连竹叶都不再随风而动。
夜妄卿忽而笑了,语气慢条斯理的,“谁说我要杀他?”
他道:“不过是给一个简单的小提醒。”
阳光洒落在夜妄卿肩上,破败环境里更显得他纤尘不染,皎洁似霜。
烟蓝:“啊?那是我误会了。”
方才消失的安全感一瞬间全部回来了,岁菱凛松一口气。
同样感到心安的还有林知寒。
他嘟囔着就知道师兄干不出真伤害人的事儿,出去一趟演得真像,他怕是跟着戏班子走四方去了。
夜妄卿慢悠悠开口:“但他欺负我徒弟的事……”
话没说完,烟蓝打断道:“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对岁菱凛挤眉弄眼,“正巧这段时日我负责,交给我来怎么样呀?”
岁菱凛连忙点头,美滋滋想解决一桩心烦小事,还不用给师尊添麻烦了。
正在兴头上,她没有留意到烟蓝问话里的微妙细节。
这话理应直接问夜妄卿的,可偏偏师尊就在旁边,烟蓝却越过他,直接询问她的想法。
“那就这么说定了。”烟蓝笑得眉眼弯弯,“现在应该到第三轮比试了,菱凛是第一次观赏春日会吧?”
她揶揄道:“你赶紧带你小徒弟走了,别耽误小姑娘观摩切磋,学习修行好机会呢。”
岁菱凛悄悄看一眼师尊,他看着烟蓝,似笑非笑,如同在看人表演,却又懒得揭穿。
随即,在烟蓝热情的送客方式中,师徒俩离开枫林苑,竹林恢复一如既往的安静。
林知寒埋头给小弟子包扎,语气不满,“这禁言术好复杂,威胁一个小弟子用得着下这么多重么?烟蓝我腾不开手,你给他解一下。”
咚!
重物落地!
林知寒回头,只见烟蓝跌坐断檐边缘,曲起膝盖,额头抵着胳膊,毫无方才占据上风的得意模样。
“你怎么回事啊!”
他赶紧过去扶人,烟蓝脸色苍白,摆摆手,轻声道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颤颤巍巍的手抚上颈侧,急速跳动的脉搏,如同还在死里逃生中悸动,回荡在无尽恐惧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在害怕,会被夜妄卿杀掉。
……
遍布经文的佛堂,闪着隐隐金色光芒。
封印邪力的光芒微弱,快要被吞没进黑暗里。
“你没事吧?”
少年声音温柔,唤回她的神志。
年幼的烟蓝撑着手肘坐起,耳鸣声不断,鲜血淌过额角,勉强看清夜妄卿伸过来的手,少年骨节清瘦,修长指尖也沾染鲜血,滴滴答答从指缝间淌落,刺眼极了。
她头晕目眩,只勉强回忆起师叔带她来佛堂,今天的师叔有些怪异,与往日平易近人模样全然不同……
“站得起来吗?”
模糊视线聚焦到伸来的手,少年好耐心地等她。
借着夜妄卿力道起身,他扶她到墙边,烟蓝问道:“师兄……师叔呢……”
夜妄卿扯下外袍布料替她包扎,语调温柔,“你要找他吗?
经文光芒减弱,周围视野越发昏暗,烟蓝擦着额头流下的血,“师叔怎么样了?我不记得出了什么事了。”
“……”
夜妄卿一瞬间沉默。
当时的烟蓝并不知道,沉默算不上是好事,通常意味着结果并不会是问话人想要的。
夜妄卿轻抬眼睫看了她一眼,随即动作放得更轻柔,尽可能减少她的痛苦。
颈侧、额头、手腕覆上白色布料,她恍惚人的身体里竟然流有那么多血。
“师叔在这里。”
烟蓝虚起眼,只见夜妄卿走到蒲团边上,弯腰掀起供奉桌布,从里面扯了一块破布出来。
下一秒,她眼睛瞪大。
那并不是一块破布,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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