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喜欢,臣女下次不会送来。”沈微渔没有说参汤是她熬制几个时辰,辛辛苦苦熬出来的。以至于在被羞辱后,她还能从容对萧庭訚道,“不知陛下喜欢什么,臣女都可以去学。”
“不必了,朕若说喜欢佛经,你还难不成整日抄写佛经给朕吗?”萧庭訚随意地道。
一旁的齐保掇条红酸木圆凳,放在她的跟前。
沈微渔看向萧庭訚,见他修长的指尖拨弄了茶盖,小呷几口茶水,随后齐保将茶水接过去。
“不过今日朕有事过问一下沈姑娘。”萧庭訚看向黑漆描金的圆桌。
齐保不用他多说,立马眼观八方将圆桌上的铃铛呈给萧庭訚。
他没有接过,齐保便一直弯着腰,一直维持将铃铛呈上的姿势。
“沈小姐可认识这只铃铛。”萧庭訚睥睨她,骨节分明的手置于膝上。
窗牖敞开,束腰高花几的木芙蓉摇曳低垂,香炉的青烟已经消弭,宫檐下栖息的野鸟扑腾翅膀飞走。
“认识。”沈微渔坐在红木圆凳,脊背直直,面容从容,“臣女在北宫拾到,见其物精美,一时忘记收回衣袖中,后来想起,还以为是哪个宫女的铃铛,就吩咐归禾送回北宫。”
“你可认识此铃铛是苗疆之物。”
“苗疆?”沈微渔仰起头,面色不解地对望他。
萧庭訚审视的目光,犹如刀锋锐利,对上她疑惑的双目,而后视线往下,微微红肿的眼角,皙白的脸颊,咬出血的娇嫩唇瓣,还有……玉颈的淡青色淤青。
沈微渔察觉他的审视,尤其是当目光落在脖颈处,有种被盯上的危险,指尖不由拢紧,汗珠从鬓角冒出。她用锦帕擦拭汗珠,发觉视线消失,不由松口气,轻声说了句,“陛下。”
可他迟迟没有说话,沈微渔抬眸,察觉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
沈微渔一愣,唇瓣传来微微刺痛。她这才想起自己咬破唇瓣,在他面前失仪,连忙用锦帕拭去。
可他像是看到有趣的一幕,视线不曾推挪开。
沈微渔不安地攥紧锦帕,不知为何觉得萧庭訚的目光刺眼,令她坐立不安,露出半截皓腕,纤手攥紧了锦帕,用力擦拭唇瓣。
萧庭訚凝望着她急促的动作,双手拢紧。
沈微渔的唇瓣饱满地犹如红荔枝,若是轻含,再用指腹碾压,一点点探入,直至津液沾染指尖。她逐渐发出呜咽,想要挣脱,可玉颈被一只有力的手禁锢住,青丝垂落,衣衫褪去露出香肩。
亦如华清池一幕。
他心中嚣张的欲望,不顾一切迸发出来,仿佛那日的药效还未解掉。
萧庭訚垂眸,遮下眼底的危险,笑着道,“时辰不早了。”说罢,他起身离去,身后的齐保急匆匆跟上。
“陛下!”沈微渔不明所以站起身,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小姐。”归禾疑惑地道,“陛下走得真快,这参汤怎么办?”
“回去吧。”既然他不喜欢,也不必强求。
只是他反应很奇怪,沈微渔不明白他明明是审问自己,结果人就走了。
再看看殿内静悄悄,沈微渔与归禾一同回去。
回去路上,萧瑟秋风拂来,沈微渔脸庞感受到冷意,抬头望天,黑雾雾,是要下雨了吗?
她与归禾加快脚步,回到居住的春阳宫中。
归月为她备好了晚膳,知道她们今日的遭遇,正想抱怨,抬头看到归禾警告的神色,终究将对萧庭訚的抱怨吞入心中。
傍晚来临,秋风瑟瑟,归禾将窗牖阖上,唯恐寒风灌进来,随后来到四面鎏金托底的烛台,一个个用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之后,她踱步绕过翠屏,看到坐在青玉案几前,撰写佛经的沈微渔,而她身后是归月用帕子为她绞发。
归禾将海棠样式的烛台放在另一张案几上,莲步轻挪,看到沈微渔抄写的佛经,低声道,“小姐是给太后抄佛经吗?”
太后信佛,小姐入宫后时不时为太后抄写佛经,归禾见怪不怪,但是看她身体单薄,天色寒冷,担心地道:“暮色寒冷,小姐还是早早歇息,明日抄写也来得及。”
“不是给太后抄写的佛经。”沈微渔轻声道,头也没回,烛火映在她白皙的脸庞,颇有朦胧之美。
归禾闻言,看了看天色,心知小姐行事很少有人劝住,便也不多言语。
沈微渔之前在沈家经常抄写佛经,烧给佛祖,祈求娘亲来世长命百岁,因此抄写佛经对她来说是习以为常。
可惜有一回被父亲撞见,他忽然勃然大怒,“你娘亲都已经死了几年,你还抄写佛经惦念她,若是被你继母看到,该如何是好。”
“继母不是我的亲娘。”沈微渔那年不过十三,禁不住父亲的怒骂,况且她心里难受。娘亲刚死,父亲就迎娶填房,这是有多么迫不及待。
况且父亲明明和娘亲很相爱,幼年也疼爱她,可为何,为何娘亲一死,父亲就变了一个人,哥哥亦是如此。
他们变得陌生,和煦的面孔化为了阴冷,待她不复从前。
从前沈微渔不明白,后来,她才明白,人都是会变。他们会变得面目全非,会变得让人恐惧、害怕。哪怕他们是亲人。
沈微渔鼻间微酸,不由轻叹一声。
归月还以为她抄累了,自告奋勇地道,“小姐,我帮你抄写吧!”
“不用了。”沈微渔垂眸,凝望着宣纸上的字迹,轻声道,“我只是想到一些往事。”
“小姐是想到夫人吗?”归月从十二岁就跟在沈微渔在身边当贴身婢女,对于她的事情,知道得很多。
说起来,归禾是三年前才待在沈微渔身边。
她却待在小姐足足九年,连同小姐与那人的事情,也知道。但她嘴严,从来没在归禾面前说过。
普天之下,只有归月知道沈微渔和朝梣的事情。
沈微渔听她一说,仰起头凝视烛火。摇曳的烛火,影子斜斜转飘忽不定,映在墙壁。
她们的剪影落在了翠屏上,拉长、扭曲、又趋于平静。
“娘亲死了十三年,这几年我也一直没梦到她,想必娘亲已经投胎了,投胎也好,这个世上没有人值得她留恋。”她轻声细语,握紧了羊毛笔毫。
归月闻言,心头一窒,回过头想要宽慰几番,发觉沈微渔已经继续撰写佛经,之前的话也好似随口一说。
她也不敢多言,可望着小姐的字迹,忽然想起死去的朝梣跟小姐的字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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