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院是章家最好的院子,也是老夫人的居所。大清早,章惟迎前去寿安院探望。前些日子老夫人头痛病犯了,躺在床上已有几日不见外人。深秋萧瑟,黄叶铺地,脚踩在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抵达寿安院时,章惟珺和章惟秀已经到了,身边还站着一名少女,少女容貌秀美,纤纤细腰亭亭而立。章惟迎站立,打招呼:“表姐安。”少女转过身,看到她,唇角笑意不变:“表妹安。”少女姓袁名硕采,自幼父母双亡,祖母怕袁家苛待大女儿留下的唯一骨血,便将她接回章家亲自教养。这些日子祖母病了,袁表姐陪在身边,端茶倒水,穿衣俸药,可见孝心。章惟珺看到她就是一个白眼,章惟秀立在她身后,垂着头讷讷不语,一副怯懦样。章惟迎没有跟她们打招呼的意思,束手待在一旁。没一会儿,老夫人收拾停当,传她们进去。章老夫人是个面相略有些刻薄的老妇人,她年轻时候章家还没发达,受过几年苦楚,可能因着这个缘故,她格外喜欢外表富贵华丽的东西,因此,堂屋里摆满了镀金镀银的器具。章惟迎甫进去,就被满堂刺眼的金银色扎了下眼。她闭闭眼,强忍住打量的冲动,规矩立在下首。章老夫人倚在黄花梨瑞兽龟纹软榻上,凌厉的目光扫向下方,开口头一句话:“迎姐儿,你可知错。”章惟迎踏出一步,排练好的语气:“孙女知错。”章老夫人近日在养病,上次就没跟着一块去,但章姑母是她亲女,宣平侯府发生的事她一清二楚。这次请安,她下定决心要好好肃清下后宅纪律,章老夫人板着脸,先是斥责:“一点规矩也没有,哪家女儿郎有你这般放肆。”章惟迎低眉搭眼:“孙女知错。”又言:“身为女儿家,要矜持克制,怎么能贪图嘴上小利。”章惟迎睫毛不动:“孙女知错。”章老夫人继续痛骂:“真是不知羞耻,简直丢了章家的颜面!”章惟迎吧嗒吧嗒:“孙女知错。”章老夫人:“…”她盯着底下这个从里到外都透着老实,但偏偏让她一口气闷在心里骂也不觉痛快的大孙女儿,左手扶额,顿时觉得左额角更痛了。好在没一会儿,章氏夫妇并章家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前来请安。看见嫡长孙,章老夫人刻薄的神情舒缓,不过转头看到章夫人,脸色又沉了。她也同章姑母一样,以为章夫人刻薄庶女,不然何至于为一口吃的如此丢份儿。顿时把在章惟迎这里闷的气一兜头全朝她撒去。章夫人恭顺站立,被章老夫人指着鼻子训斥,脸色忽青忽白,满腔怒火油然而生,半腔烧向章惟迎,半腔冲着跟前这个刻薄寡恩的老太婆。章父在旁边都看不过去,开口替章夫人解释说情,说李氏平时作为他都看在眼里,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误会。章可行和章惟珺也纷纷求情。看在两个孩子份上,章老夫人这才闭嘴,轻轻揭过了。一通训斥,扯得脑袋隐隐作痛,她揉着额角,摆摆手,让他们都散了。…走出寿安院,章惟珺冷冷瞪过来。章惟迎当没看到,领着鱼香扭头就走。章夫人面慈心苦,每日给她们吃度有限,稍微想尝个糕点沾点肉沫儿都得花银子打点,其中心酸哪是贵为嫡女的章惟珺能体会到。她没多大理想,只好这一口吃的。家里缺她这一口,她被带去别人家做客,蹭个人家的糕点,还是摆在她跟前本就算她一人份的糕点,也成了错处?…… 回去小院的路上,经过小花园,章惟迎见日光明媚,秋风飒飒,临时决定在小花园逛逛。逛着逛着,最后走到了那道小门前。盯着这道门,她对鱼香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四处走走。”鱼香疑惑,但猜测她刚刚被训斥可能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待会儿也情有可原,便点点头,转身离开了。鱼香走后,章惟迎脚步轻快地推开小门,跨了进去。一路顺着石板路,走到她那天看见的位置。水潭旁亭子里,男子盘腿而坐,一只腿肆意地蜷曲,搭在腿上的手腕干净,手指细长,整只手漂亮精致,让人忍不住想拿起来狎玩。章惟迎蹭到他身后,小声告诉他:“鱼儿上钩了。”男子懒洋洋翻个身,露出正脸,这才看到,原来他正闭着眼睛小憩。露出的正脸苍白,好似隐隐有病态,衬托得唇色很红,仿若桃花盛开,明艳不可方物。被男子漂亮的容颜震住,章惟迎唇微张,此刻,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她这只鱼儿,也要上钩了!不知过去多久,男子睁开眼——只见一名少女坐在他身边,双手托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他神色平静,一双桃花眼潋滟薄情,望着章惟迎,开口:“你忘记变回原型躲水里了。”
章惟迎愣了愣,歪头:“上一世得公子敷网相救,这一世我来以身相许啦。”
男子顿住,上下打量她。
他抚唇思索:“上一世我是做什么的?”
章惟迎眼珠转了转,回答:“先是落草为寇,后得贵人赏识,最后迎风而上,成为一方父母官。”
正是原著里他的人生走向,还要加上一句人品忠良,功绩卓越,终得善终。
“一方父母官,”男子轻笑一声,“原来我的人生如此壮阔。”
章惟迎:“对呀对呀。”
“那我是如何遇到你的?”
章惟迎作回忆状:“唔…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你在河边钓鱼,我在水下游荡,然后你就把我网起来了,然后你就把我放啦。”
男子:“哦…那你找错人了,一般这种情况,我都会让侍从直接红烧了。”
章惟迎睁大眼,惊喜地看着他:“我们果真有缘,我觉得,翠云楼的红烧鲫鱼最好吃。”
男子懒洋洋的:“鲫鱼刺太多,不甚方便。”
章惟迎思索:“这倒是,听闻百味楼里香煎巴沙鱼乃一绝,可惜我还未曾有机会尝过。”
说完,男子却没回她,睁眼去看,却见男子歪着头,昏昏欲睡,一副马上睡死过去的样子。
章惟迎好奇:“你在这里睡着,不会失足滚到水里吗?”
男子面色苍白,烈阳下更显惨色,垂下的睫毛长而密,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章惟迎认真地盯着他看,心里叹息:真是位美男子呀!
又想,他面色看起来不大好,还有些嗜睡,估计被关押在地牢那半年遭了罪,落下了病根。
再次肯定,他就是原著那位远离剧情漩涡,独善其身还能功在一方的世交,常见疏。
章惟迎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了,正打算要不要回去给他找个挡风,突听他清淡暗哑的嗓音响起。
“十九。”
章惟迎下意识感叹,声音也好好听,跟前突然刷的一下,出现一个黑影。
黑影恭身站立:“公子。”
哇哇哇——
古代的轻功哎,章惟迎激动地站起来,走到黑影身边,想要摸摸他,又怕手还没伸过去就从自己身上掉落了,于是老老实实背到身后,只拿眼睛惊奇地看他。
黑影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由她上下左右前后打量。
过了会,章惟迎反应过来,常公子是要告诉她,他有侍卫所以不需要担心滚进水里吗?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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