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景绮按照和Kingsley的约定,早早地等在机场到达口。小朋友把机场当学校,把乘客当同学,三令五申:“妈妈一定要第一个来接我噢。”
“好好好。”这点要求,总比长大了说“妈妈给我打点钱”要容易满足。
护送Kingsley的是王铭乔的助理张乔,她一时记不起他的英文名,是Johnson还是Johnny。张乔是上海人,在交通大学念的本科、又去哥伦比亚大学念了研究生。景绮有幸和他参加过同一个分享会,脑子确实好用,思路清晰、表达流畅、台风稳健。
这些年香港经济走势不振,在香港工作生活的性价比骤减。景绮有一次出于好奇问过他,不想回上海嘛。他答得巧妙,又野心十足:“我想跟Matt总再多学习一下。”
但今时今日只能学习如何带小孩坐飞机。
Matt戒心重,张乔要想学到什么本事,起码得先磨掉一层心气。
“谢谢侬。”她开口就是上海话。Kingsley像一只复读机,在一边学着她的发音“谢谢谢谢谢谢”个不停。
“错气(注:上海话,意为“惹人厌”)伐。”她斜着目光丢去一个眼神。Kingsley吐了吐舌头,立马收声。
张乔倒是用的普通话:“顺手的事。我正好回来过年。”说完,他指了指手中一只25寸箱子,“这个我帮你们送到车上吧。”
“不用,我没开车。”景绮顺势接了过来,“很轻。”她如此评价,毕竟她二十出头的时候就一个人抗两只30寸箱子飞欧洲。
“那好,我先走了。再见。”虽然是老乡,张乔对这位老板夫人始终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距离感。最初听人说她是个靠肚皮上位的女人,论学历、样貌、家世,样样都不在港圈豪门儿媳的考量半径里,全靠豁得出去,死缠烂打不放手才成为王铭乔助理,然后近水楼台一步步飞升。等到瓜熟蒂落,她便不再工作,和王家最出名的女儿厮混在一起,逛展、旅游、购物,除了花钱就是寻开心。偶尔还要发点贵妇脾气,譬如和小明星拌嘴、打伤某家太子爷的手臂,无所顾忌,反正有他们这些打工人善后。
但实际相处时,她似乎就像从小到大身边的那些姐姐们,亲切、爽朗、眼底没有恶意。让人感觉割裂。就像今天,她明明可以豪车、司机,但她居然要推着行李箱带Kingsley去坐机场联络线。
“是不是又舒服又快!”驱车将近半小时的路程,机场联络线只消一刻钟。景绮替自己家乡的交通便利感到骄傲。
Kingsley点头如捣蒜,他异想天开,昂起头问:“能不能让Daddy在Hongkong也造一个?”
“你Daddy好像还没有这么厉害。”这得是香港行政长官才能有的权利吧。
Kingsley于是气馁地低下了头。他小手摸着银色扶手,眼珠一会儿看看报站屏幕,一会儿又挪向其它乘客。很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状态。
景绮突然想起来,这家伙在香港好像都没有坐过公共交通。他刚出生那两年,新冠疫情反复,无论去哪儿都是车接车送、全家人看护,就怕一不小心遭到邪门的病毒袭击。
真是天生好命,景绮近乎羡慕地揉了揉他的发旋。
景观成和黄真芳早早地就把车停在了出站口。一看见Kingsley的小脑袋,两人顾不上天气寒冷,立马开了车门去迎接。
“外婆!外公!”Kingsley给足情绪感,兴奋地蹦到双脚离地。
景绮不过是静静地看着,默默地将行李塞到了后备箱。从前还没离家出走的时候,景观成常常会在早晨——每天烦恼最少的时刻,问景绮:“你怎么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看起来开心一点、活泼一点,不要老是皱眉头。噢,你又做这个表了,真难看。”好在现在有Kingsley了,开心活泼的Kingsley,让景观成可以忘记挑剔景绮。
“妈妈,我们不是去外婆家吗?”Kingsley问道。
不等景绮说话,黄真芳已经激动地鼓掌:“我们Kingsley怎么那么聪明啊,居然记得回家的路。”
妈妈,我小时候养的那条狗也记得回家的路,景绮并不觉得神奇。她脑袋微微偏向Kingsley,解释道:“今天除夕夜,要去我的外婆家,也就是你的老太太家。”
“就像Olivia老太太那样的老太太吗?”Kingsley试图套公式。
是,也不是。景绮的外婆可不像王铭乔的外婆那样玉石翡翠、端庄贤淑,她是个面朝土地背朝天的农民,穿土布鞋子,靠种地、卖菜积攒出这个家庭最初的一万、十万、百万……她甚至没有一个英语名字,也发不出Olivia的音。
景绮没法向Kingsley解释太多,只是点了点头。
景绮的外婆家此刻有些拥挤。不到100平的地方,塞进了八个成年人和一个破坏力堪比八个成年人的小孩。
餐厨和三分之一的客厅正在进行年夜饭祭拜,桌上陆续铺了菜,有走油肉、红烧鱼、百叶包、八宝饭,景绮把Kingsley丢给了正在玩手机的何天畔,就去后厨帮忙了。
她先是调了些糖水给所有酒盅斟满,又点了红烛和清香。
烛火亮起的那一刻,她心中莫名有东西涌动。总以为时隔多年回家会是一件很庞大、繁琐的事情,要衣锦还乡、要名利双收、要提前想好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情节。这在电视剧里估计是一个小高潮,也许得从门都进不去开始演,直到最后抱头痛哭。但事实是,她回来了,像一朵雪化进了水池里那么自然,仿佛不曾离开。
“噗通。”Kingsley双脚一叠,跪在了红烛前。景绮再也没空神伤,下意识问他“痛不痛。”
Kingsley指了指厚厚的垫子,得意地摇了摇头。然后很熟门熟路地开始叩拜。
景绮的外婆看得欢喜:“小召西蛮老巨额。(注:上海话,意为“小家伙很厉害”)”
“王铭乔家里过年也有差不多的仪式。他外婆是上海本地人,后来才去香港的。”当年王家第一个接受她的就是这位外婆,只凭几句浦东乡音,便要替这个孙媳妇撑腰。只是老人家福气不足,八十大寿过完没多久就在梦里进入了长眠。
“妈妈,你的老祖宗们和Daddy的老祖宗们会不会认识呀。”Kingsley一边起身一边童言无忌。
接着来叩拜的何天畔插了一句:“就算以前不认识,现在也可以认识。反正烧了那么多电脑、手机、iPad下去。”
“没有Switch吗?”
“Wow,你这么小还知道Switch啊。”
看不起谁啊,景绮“哼”了一声:“你马里奥赛车都不一定开得比他好。”
“噶老卵啊。(注:上海话,意为“厉害”)”
不过这句本地话略显粗鄙,有教坏小孩子的嫌疑。景绮因此踹了何天畔小腿一脚:“文明用语行不行。”
何天畔“哟哟哟”地叫唤起来:“人上人了!老板娘了!和我们土著不一样了!”何天畔和小时候变化不大,在家还是说话说不停,出了门又变哑巴纸老虎。难怪在公司追女孩子追到连她都看出来了,却没有一丝半点实际进展。
“土著怎么今年还是一个人回家过年啊。”景绮暗示这位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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