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小院里,老雷悠然烹茶。
川素商在一旁看着。
他很喜欢看老雷倒腾壶、罐、杯、盏,娴熟又恣意出运筹帷幄的从容,实在不像海岛渔人的气质。
老人将清亮的茶汤斟给川素商,不说话。
川素商垂眸,轻摇浅盏,看茶汤晃出莲漪、自成一方天地:“多年交情你跟我交个底,燧煜镇的事与岛上的驻民有关么?”
老雷没着急答,喝酒似的把冒着热气的茶一口闷了,也不知他烫不烫得慌。
这问题上个月川素商就来问过,他没说实话。
一而再,他知道躲不过去了:“先生为何要往是非里扎?能独善其身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这是变相的回答。
川素商眼底蕴出丝苦涩:因果轮回中,谁能独善其身?
“岛上的仙术高手……或许是为故人,我要见见她。”
老雷道:“她召岛民今夜聚集,你会见到的。”
川素商笑着起身,理好衣袍悠然往门外溜达:“我先去把被你支出去的俩小孩儿薅回来。”
日头打斜。
大海像镶满水晶的洒金缎子,把光反得灿烂。着了火似的波影惊吓着鱼儿,让它们不断跃出水面。
渔民络绎在粼粼上,随意抛网就收成满满。
“第一次见这么多人日落时捕鱼。”流星白叹道。
“夜里可没人敢出来,”铃铛小大人似的无奈笑着,“我对爹娘没印象,爷爷说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被鬼杀死了。那些鬼只敢入夜后出来游荡,但咱们看不见。我只见过被撕碎的大鱼,剜开脊背的海龟,据说都是鬼干的……”
他顶着天真的脸讲阴森话。
流星白笑道:“你现在很大么?”他在铃铛的小圆脑袋上胡撸一把。
铃铛晃脑袋,不乐意被胡撸毛,另一半注意力已经被海边的热闹吸引了——不远处,有人架着碳车在烤鱼烤虾。
铃铛即刻开心起来,示意流星白等等,乐呵着跑过去跟对方打招呼。
烧烤摊的中年老板带这个十二三岁、头发散乱、穿粗布薄棉袄的少年人。非常细看才隐约看出她身型玲珑,是个闺女。
少女听铃铛说几句话,开始从大桶里捞鱼。
她手法娴熟,收拾得也干净,将鱼用签子串好,递给老板,跑到海边洗手,才重新回到摊位旁。
流星白缓步溜达到近前时,女孩正在用白贝壳串项链。她的手有与年纪不符的沧桑,被海水浸得多、再被海风吹,裂开许多细小的口子,隐约露着红肉。
那该是很疼,她倒习以为常了似的。
等鱼烤熟的功夫流星白环顾四望,宽广的沙滩上有岛民闲逛、有孩子打闹、有渔民归岸,怎么看都太过烟火寻常,寻常得让他觉得哪儿都不对劲,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他正悻悻于毫无收获,突然“哎呀”一声叹惋,紧跟着“稀里哗啦”——女孩分明已经串好的项链莫名散了,贝壳脱落大半、堆成小山,她捏着串贝壳的金线一脸惋惜。
而下一刻,“呼”一声轻响,凌空飞来只皮球,直冲女孩侧脸。
“小心!”流星白袍袖一甩,帮女孩挡开无妄之祸。球转而撞上装贝壳的桶,“哗啦”,桶也打翻了。
女孩被吓一跳,下意识扭身,把散成一堆的项链护在怀里。
皮球的主人是个半大男孩,紧追过来捡球,看一眼女孩,嘲讽道:“哎呦,又散了,这回可不是我弄的。”言罢,他扭头就走。
“等等!”铃铛郑重喝止,“你又差点砸到朵儿姐姐,十来天几次了,你分明是故意欺负她!”
抱球的男孩面露不屑:“‘差点’不是没砸到么?矫情。”
“你把她的贝壳打散了!”铃铛据理力争,“那是她精心打磨,要送给衡姨的!”
男孩盯视着小铃铛片刻:“你是她爹么?她爹都懒得管她!再说了,贝壳是他打散的,”他指流星白,“又不是我。”
话说到这,他扫一眼只顾烤鱼的男人,阴阳怪气向朵儿道:“‘项链串好娘就回来’的苦情戏还没演够么,老天都叫你串不好,散了几回了?你娘不要你了,醒醒吧!”
朵儿一直安静地捡贝壳,被这句话点了炮仗,蹦起来怒目瞪着男孩:“我娘是神女侍者,她做好了事情会回来找我和爹爹!”
男孩听了笑话似的放肆大笑,口水和风把自己呛得直咳嗽:“她走多久了?侍奉神仙要守身如玉的,她生了你这野种,说不定在哪挨罚呢。看你那衰样,丧门星!你爹都懒得看你!”
“你胡说!”朵儿紧紧握着半串白贝壳项链,眼睛冒火,一副要上前打架的模样。
流星白性子爽快,看不惯的事能当场发作绝不多忍,他冷眼旁观,打算教训这倒霉孩子。
可不待他出手,“老天爷”先开眼了。
男孩手上的皮球突然无缘由地快速涨大,不等他做出反应,爆了个惊天地泣鬼神。
大巴掌似的球皮“啪”地扇在男孩脸上。
男孩先被吓到,呆愣片刻反应过来脸火辣辣地疼,想哭又觉得丢脸,捂着半边脸、不分青红皂白冲朵儿嚎:“弄坏了我的球你赔给我!”他暴躁地踢起大片沙子。
然后……
就连风也不惯着他,恰到好处胡吹一阵。沙子劈头盖脸扑向男孩——他迷眼了,终于有了掉眼泪的理由:“你……你们欺负人!”
邪风消停了。
川淩上仙不知何时站在上风口,负手溜达着路过流星白身边时,轻声道:“教训倒霉孩子,为师很拿手的,”他到男孩近前敛眸沉声,“你这孩子乍看真没教养。”
男孩张嘴不待说话,上仙话茬又跟上了:“仔细一看……还不如乍看呢。你爹娘呢,我看是什么货色管生不管教。”
仙人的脸好看,轮廓堪称秀气,只是满头白发很扎眼,略浅的瞳色被阳光粹出深邃的紫,配上漫不经心的语调,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
男孩暴怒撞头,顺嘴想说“关你屁事”,话到嘴边终归没敢,只得把跋扈咽回去,被心有不甘噎得陈脖子瞪眼。
“好了好了,小孩子之间难免的,”烤鱼摊老板向男孩摆手,“行了,走吧。”
然后,他把烤好的鱼交给铃铛,半句话没分给女儿,又回碳车旁了。
流星白都看呆了。他不知这老板是冷漠还是窝囊,只得低声向朵儿道:“项链会串好的。”
他目光顺带落在朵儿手中的金线上,察觉那上面隐隐落着炁,却无法确定那是术还是执念的残存。
女孩抬头,纷乱的头发滑落脸庞:“我娘说用她留下的金线串好项链她就会回来。可我手太笨了,失败了好多次,但这回一定会成的!”她说着抬脸对流星白露出个明媚的笑,“大哥哥是从外面来的吗,娘亲说她的家乡在离神界最近的地方,你知道是哪里吗?”
流星白看清女孩的面容时心下更是惊诧,这笑脸曾出现于邪祟的记忆中。
他心思动了动,没打草惊蛇,轻轻摇头道:“我不知道。”
朵儿笑着自说自话,全是细碎的、母女相处的乐事。
“闭嘴!她不会回来了!”烤鱼摊老板突然爆喝。
吼愣了近前所有人。
朵儿讷然,嘴角抽了抽,晶亮的眼眸里掺着委屈,她低头小声嘟囔着:“她会回来的,她答应过我就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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