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白面无表情地想:娘做这些是因为我?我才是罪恶之源?
荒谬。
他将川素商安置在床上,敛眸看对方——师父合着眼,睡着了似的,嘴角挂着干涸的血迹,没了日常的招欠,安静极了。
流星白摸出帕子将血抹去了,心念一转,抬手附住对方额头,探他浅层灵识,刚有越界就被弹开了。
碰一下就炸,该是没有大碍。
他弯起嘴角,转向老雷道:“老先生把话说清楚。”
经这一会儿,老雷回神不少。
他不再装凡人,摸出烟袋锅子,双指微搓、指尖起火,烟丝被点燃后腾起丝丝缕缕的焦香。两口嘬下去,他七窍冒烟:“这岛的本体是上古玄武蜕,这里是风娘子为儿子在六界之外构建的桃花源,因为她的儿子也是杂灵种。”
话在流星白脑袋里过了一趟电。
老雷继续嘬烟,看上去像个烧开的冒气水壶:“我不知道风娘子到底是谁,但她应该来头不小。她给小岛取名‘长乐’,用咒界保护岛屿飘浮于连通六界的荒海,让这里像棵无根草、不易找到。之后,她途径四海八荒,收邀杂灵种来此居住,我们都是那些杂灵种的后代,感激她、视她为保护者,也安稳度日,可后来……事情渐渐失控了。”
不记得多少年前起,有岛民开始夜游,举动奇怪、难以自控,甚至伤害其他岛民。
现象越发普遍,即便是妖族的幻术高手也解释不通怪事的因由。
终于,风听筠寻得了答案:杂灵生杂灵,交错生息终生怪病。
灵息排斥又强行相合,在生灵躯体内掀起一场抢夺魂魄控制权的割据战。
这事实是天道的谶,无声地告诉岛上的生灵——杂灵生来就错,不该肖想来日。
风听筠暂没有解决办法,只得放出“闹鬼”流言、施下咒法,甚至抹去岛民夜间记忆、封印他们的地魂,让他们天黑便痴傻呆讷地“昼不通夜”,勉强减轻灵息交错的疯魔和恐慌。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岛民们都道岛上有鬼,却不知鬼正是他们自己。
“凡人血煞能治这毛病吗?”流星白问。
老雷眉心起皱,把烟灰磕掉,摇头道:“这我不知道。”
流星白突然笑了,扇开烟雾缭绕:“鬼故事讲得可真利索。既然被消除记忆、封印地魂,你又为什么知道这些?”
老雷无奈地偏头吹远一口烟,看它缱绻舒展,跳着无形无迹的舞蹈:“因为我用另一种方法净化过自己,风娘子的术对我作用不大。”
言罢,他毫不避忌地解开衣袍,露出上半身。
晨光中,他右边躯干是空的,“皮肉”竟然是一层浮光流动的咒界壁。他的心脏在界壁后面扑通扑通地跳着,很多内脏都是残破的,未吐尽的烟在腔子里晃悠……
“我曾跌落仙魔堑,妖魂磨碎,人魂破散,是你师父救我,帮我将鬼气固定在残躯上撑着半死不活,倒也祸福相依。让我成了岛上风娘子之外,唯一一个记得真相的东西,”老雷嘬了最后一口烟,苦笑道,“天地间有很多杂灵种苦寻淬魂之法,妄想变回纯种生灵,其实仙魔堑就可以啊,但向死无生,与找死无异。”
流星白眼眸闪烁,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片刻他垂了眼帘。
“风娘子平日在岛上有亲近的人吗?”他问。
“她独自住在缓坡边的竹屋里,与谁都不亲近,”老雷重重一声叹息,语调变得幽怨,“刚才是你和川先生阻止她了?若不是你们,这团巨大的错误就此终结,我们都能解脱了。”
流星白没拾茬。
他从不同情心泛滥,也不容易被左右心念,但整件事情缠在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别扭,或许“娘亲”二字太遥远,得与失都太突然,让他胸口憋闷。
也痛、未见得难忍;眼角有丁点酸胀,分不清这酸该给娘亲,还是给追随他的近侍和炎麟军。
按理说是该哭一场的?
可一滴眼泪也没有。
流星白心念乱了,脑子里蓦地冲出祖母曾说的话“为执念讨得说法时,痛苦自然会消散”。
当时他不懂;现在他自有所悟:沉溺深情难成事。
凉薄让他异常冷静,让他依着现有的逻辑推断事实:浊青是父亲的人。父亲该以为他死了,为何还任由娘亲在这费力地给“已死”的儿子搭建桃花源?
是爱意深沉,宁可让她活在虚假的期待里?
又或是二人各怀目的,互相欺骗?
想到这,昨夜的头痛又来了。他不动声色地咬牙捏眉心,被床榻上一声轻响扯回思绪。
“往不可谏,老雷,”川素商不知何时醒了,咳嗽两声,撑身子坐起来,“当务之急,我会加固岛民的地魂封印,不然咒术随她消散。至于这“昼不通夜”的病……容我想想办法。毁灭,”他看向流星白,“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流星白知道师父别有深意,但他不想掰扯,躲避开对方的目光,看映进窗口的朝霞。
老雷看师徒二人,气氛介于微妙与诡异之间。他懒得猜二位打什么哑谜,叹气道:“事已至此,二位先休息吧。若是能好好活,谁也不想死。”
他转身出屋。
“咔哒”一声关门的轻响,小房间内安静下来了。
朝阳飘进窗,在空气中撒开一层浮金。
“你……”川素商欲言又止。
“师父伤势如何?” 流星白不矫情。
川素商眼角挤出丝笑纹,恹恹地往床头靠下几分:“为师伤出你几分孝心,倒算得失相当。”
风听筠死了个干净,连埋都省了。
在川淩上仙看来,师姐突如其来的决绝缺少理由;又或者说,是有个他尚不知道的理由——他不认为风听筠是得见儿子一面,就义无反顾了。
她自毁地魂,分明早有算计。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徒弟。
对方刚没了娘。
可仙人于安慰人之道是只菜鸡,自做人到飞升成仙,从没有谁让他因此费心。
他看对方顶着一张断七情绝六欲的脸,不知该如何开头。依稀记起个说法:若有人心里难受得紧,是断不能放他安闲的,越闲越容易出问题。
在川素商看来,这小徒弟若是放在寻常富户养着,必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羔子,而偏偏他自己拒不承认,对介于膏梁与矜贵之间的气质异常敏感。这几十年,但凡门内有人笑他四体不勤,他必得力证自己非常“接地气”——洗衣、扫地、整理一条龙,就差开田插秧去了。
想到这,仙人灵机一动,决定找事。
“哎呦,浑身发冷,若是能有碗热乎乎的青菜豆腐汤,唉……”他掀眼皮看徒弟,“还是算了,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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