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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回 蔺秀枫抠打如意儿 王三官义拜贾父亲

小说:

风月宝鉴

作者:

佛山梅溪先生

分类:

穿越架空

《风月宝鉴》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词曰:

掉臂叠肩,情态炎凉,冷暖纷纭。

兴来阉竖长儿孙,石女须教有孕。

莫使一朝势谢,亲生不若他生。

爹爹妈妈向何亲?掇转窟臀不认。

——右调《胜长天》

话说,贾璎与何千户在路不题。单表吴月娘在家,因贾璎上东京,见家中妇女多,恐惹是非,吩咐平安无事关好大门,后边仪门夜夜上锁。姊妹每都不出来,各自在房做针指。若敬济要往后楼上寻衣裳,月娘必使春鸿或来安儿跟出跟入。常时查门户,凡事都严紧了。这蔺秀枫因此不得和敬济勾搭。只赖□□如意备了舌,逐日只和如意儿合气。

一日,月娘打点出贾璎许多衣服、汗衫、小衣,教如意儿同韩嫂儿浆洗。不想这边春梅也洗衣裳,使秋菊问他借棒槌。这如意儿正与迎春捶衣,不与他,说道:“前日你拿了个棒槌,使着罢了,又来要!趁韩嫂在这里,要替爹捶裤子和汗衫儿哩。”那秋菊使性子走来对春梅说:“平白教我借,他又不与。迎春倒说拿去,如意儿拦住了不肯。”春梅道:“耶嚛,耶嚛!怎的这等生分?大白日里借不出个干灯盏来。借个棒槌使使儿,就不肯与将来,替娘洗了这裹脚,教拿甚么捶?秋菊,你往后边问他们借来使使罢。”

这蔺秀枫正在房中炕上裹脚,忽然听得,又因怀着仇恨,寻不着头由儿,便骂道:“贼狎妇怎的不与?你自家问他要去,不与,骂那狎妇不妨事。”这春梅一冲性子,就一阵风走来李瓶儿那边,说道:“那个是外人也怎的?棒槌借使使就不与。如今这屋里又钻出个当家的来了!”如意儿道:“耶嚛,耶嚛!放着棒槌拿去使不是,谁在这里把住?就怒说起来。大娘吩咐,趁韩妈在这里,替爹浆出这汗衫子和绵绸裤子来。秋菊来要,我说待我把你爹这衣服捶两下儿着,就架上许多诳,说不与来?早是迎春姐听着。”

不想,蔺秀枫随即跟了来,便骂道:“你这个老婆不要说嘴!死了你家主子,如今这屋里就是你?你爹身上衣服不着你恁个人儿拴束,谁应的上他那心!俺这些老婆死绝了,教你替他浆洗衣服?你拿这个法儿降伏俺每,我好耐惊耐怕儿!”如意儿道:“五娘怎的说这话?大娘不吩咐,俺们好掉揽替爹整理的?”秀枫道:“贼歪剌骨,雌汉的狎妇,还强说甚么嘴!半夜替爹递茶儿扶被儿是谁来?讨披袄儿穿是谁来?你背地干的那茧儿,你说我不知道?就偷出肚子来,我也不怕!”如意道:“正经有孩子还死了哩,俺每到的那些儿!”

这秀枫不听便罢,听了心头火起,粉面通红,走向前一把手把老婆头发扯住,只用手抠他腹。亏得韩嫂儿向前劝开了。

秀枫骂道:“没廉耻的狎妇,嘲汉的狎妇!俺每这里还闲的声唤,你来雌汉子,你在这屋里是甚么人?你就是来旺儿媳妇子从新又出世来了,我也不怕你!”那如意儿一壁哭着,一壁挽头发,说道:“俺每后来,也不知甚么来旺儿媳妇子,只知在爹家做□□。”秀枫道:“你做□□,行你那□□的事,怎的在屋里狐假虎威,成起精儿来?老娘成年拿雁,教你弄鬼儿去了!”

正骂着,只见孟玉楼后边慢慢的走将来,说道:“六姐,我请你后边下棋,你怎的不去,却在这里乱些甚么?”一把手拉到他房里坐下,说道:“你告我说,因为什么起来?”

这秀枫消了回气,春梅递上茶来,喝了些茶,便道:“你看教这贼狎妇气的我手也冷了,茶也拿不起来。我在屋里正描鞋,你使小鸾来请我,我说且躺躺儿去。歪在床上也未睡着,只见这小肉儿百忙且捶裙子。我说你就带着把我的裹脚捶捶出来。半日只听的乱起来,却是秋菊问他要棒槌使,他不与,把棒槌匹手夺下了,说道:‘前日拿个去不见了,又来要!如今紧等着与爹捶衣服哩!’教我心里就恼起来,使了春梅去骂那贼狎妇:‘从几时就这等大胆降服人,俺每手里教你降伏!你是这屋里什么儿?压折轿竿儿娶你来?你比来旺儿媳妇子差些儿!’我就随跟了去,他还嘴里?里剥剌的,教我一顿卷骂。不是韩嫂儿死气力赖在中间拉着我,我把贼没廉耻雌汉的狎妇口里肉也掏出他的来!大姐姐也有些不是,想着他把死的来旺儿贼奴才狎妇惯的有些折儿?教我和他为冤结仇,落后一染脓带还垛在我身上,说是我弄出那奴才去了。如今这个老婆,又是这般惯他,惯的恁没张倒置的。你做□□行□□的事,许你在跟前花黎胡哨?俺每眼里是放不下沙子的人。有那没廉耻的货,人也不知死的那里去了,还在那屋里缠。但往那里回来,就望着他那影作个揖,口里一似嚼蛆的,不知说些甚么。到晚夕要茶吃,狎妇就连忙起来替他送茶,又替他盖被儿,两个就弄将起来。就是个久惯的狎妇!只该丫头递茶,许你去撑头获脑雌汉子?为什么问他要披袄儿,没廉耻的便连忙铺里拿了绸缎来,替他裁披袄儿?你还没见哩:断七那日,他爹进屋里烧纸去,见丫头、老婆在炕上挝子儿,就不说一声儿,反说道:‘这供养的匾食和酒,也不要收到后边去,你每吃了罢。’这等纵容着他。这狎妇还说:‘爹来不来?俺每好等的。’不想我两三步叉进去,唬得他眼张失道,就不言语了。什么好老婆?一个贼活人妻狎妇,就这等饿眼见瓜皮,不管好歹的都收揽下。原来是一个眼里火烂桃行货子。那狎妇的汉子说死了。前日汉子抱着孩子,没在门首打探儿?还瞒着人捣鬼,张眼溜睛的。你看他如今别模改样的,又是个李瓶儿出世了!那大姐姐成日在后边只推聋装哑的,人但开口,就说不是了。”

那玉楼听了,只是笑。因说:“你怎知道的这等详细?”秀枫道:“南京沈万三,北京枯柳树。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怎么不晓得?雪里埋死尸──自然消将出来。”玉楼道:“原说这老婆没汉子,如何又钻出汉子来了?”秀枫道:“天下着风儿晴不的,人不着谎儿成不的!他不撺瞒着,你家肯要他!想着一来时,饿答的个脸,黄皮寡瘦的,乞乞缩缩那个腔儿!吃了这二年饱饭,就生事儿,雌起汉子来了。你如今不禁下他来,到明日又教他上头上脸的。一时捅出个孩子,当谁的?”玉楼笑道:“你这六丫头,到且是有权属。”说毕,坐了一回,两个往后边下棋去了。正是:

三光有影遗谁系?万事无根只自生。

话休饶舌,有日,后晌时分,贾璎来到清河县。吩咐贲四、王经跟行李先往家去,他便送何千户到衙门中,看着收拾打扫公廨干净住下,方才骑马来家。

进入后厅,吴月娘接着,舀水净面毕,就令丫环院子内放桌儿,满炉焚香,对天地位下告许愿心。

月娘便问:“你为什么许愿心?”贾璎道:“休说起,我拾得性命来家。昨日十一月二十三日,刚过黄河,行到沂水县八角镇上,遭遇大风,沙石迷目,通行不得。天色又晚,百里不见人,众人都慌了。况驮垛又多,诚恐钻出个贼来怎了?比及投到个古寺中,和尚又穷,夜晚连灯火也没个儿,只吃些豆粥儿就过了一夜。次日风住,方才起身,这场苦比前日更苦十分。前日虽热,天还好些。这遭又是寒冷天气,又耽许多惊怕。幸得平地还罢了,若在黄河遭此风浪怎了?我在路上就许了愿心,到腊月初一日,宰猪羊祭赛天地。”

月娘又问:“你头里怎不来家,却往衙门里做甚么?”贾璎道:“夏龙溪已升做指挥直驾,不得来了。新升的是匠作监何太监侄儿何千户──名永寿,贴刑,不上二十岁,捏出水儿来的一个小后生,任事儿不知道。他太监再三央及我,凡事看顾教导他。我不送到衙门里安顿他个住处,他知道甚么?他如今一千二百两银子──也是我作成他──要了夏龙溪那房子,直待夏家搬取了家小去,他的家眷才搬来。前日夏大人不知什么人走了风与他,他又使了银子,央当朝林真人分上,对堂上朱太尉说,情愿以指挥职衔再要提刑三年。朱太尉来对老爷说,把老爷难的要不得。若不是翟亲家在中间竭力维持,把我撑在空地里去了。去时亲家好不怪我,说我干事不谨密。不知是什么人对他说来。”月娘道:“不是我说,你做事有些三慌子火燎腿样,有不的些事儿,告这个说一场,告那个说一场,恰似逞强卖富的。正是有心算无心,不备怎提备?人家悄悄干的事儿停停妥妥,你还不知道哩!”

贾璎又说:“夏大人临来,再三央我早晚看顾看顾他家里,容日你买分礼儿走走去。”月娘道:“他娘子出月初二日生日,就一事儿去罢。你今后把这狂样来改了。常言道:‘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老婆还有个里外心儿,休说世人。”

正说着,只见玳安来说:“贲四问爹,要往夏大人家说去不去?”贾璎道:“你教他吃了饭去。”玳安应诺去了。

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蔺秀枫、大姐都来参见道万福,问话儿,陪坐的。贾璎又想起前番往东京回来,还有李瓶儿在,一面走到他房内,与他灵床作揖,因落了几点眼泪。如意儿、迎春、绣春都向前磕头。

月娘随即使小玉请在后边,摆饭吃了,一面吩咐拿出四两银子,赏跟随小马儿上的人,拿帖儿回谢周守备去了。又叫来兴儿宰了半口猪、半腔羊、四十斤白面、一包白米、一坛酒、两腿火熏、两只鹅、十只鸡,又并许多油盐酱醋之类,与何千户送下程。又叫了一名厨役在那里答应。

正在厅上打点,忽琴童儿进来说道:“温师父和应二爹来望。”贾璎连忙请进温秀才、伯爵来。二人连连作揖,道其风霜辛苦。贾璎亦道:“蒙二公早晚看家。”伯爵道:“我早起来时,忽听房上喜鹊喳喳的叫。俺房下就先说:‘只怕大官人来家了,你还不快走了瞧瞧去?’我便说:‘哥从十二日起身,到今还未上半个月,怎能来得快?’房下说:‘来不来,你看看去!’教我穿衣裳到宅里,不想哥真个来家了。恭喜恭喜!”

因见许多下饭酒米装在厅台上,便问道:“送谁家的?”贾璎道:“新同僚何大人,一路同来,家小还未到。今在衙门中权住,送份下程与他。又发柬明日请他吃接风酒,再没人,请二位与吴大舅奉陪。”

伯爵道:“又一件:吴大舅与哥是官,温老先生戴着方巾,我一个小帽儿怎陪得他坐!不知把我当甚么人儿看,我惹他不笑话?”贾璎笑道:“这等把我买的缎子忠靖巾借与你戴着,等他问你,只说是我的大儿子,好不好?”说毕,众人笑了。

伯爵道:“说正经话,我头八寸三,又戴不得你的。”温秀才道:“学生也是八寸三分,倒将学生方巾与老翁戴戴何如?”贾璎道:“老先生不要借与他,他到明日借惯了,往礼部当官身去,又来缠你。”温秀才笑道:“老先生好说,连我也扯下水去了。”

少顷,拿上茶来吃了。温秀才问:“夏公已是京任,不来了?”贾璎道:“他已做堂尊了,直掌卤簿,穿麟服,使藤棍,如此华任,又来做甚么!”

须臾,看写了帖子,抬下程出门,教玳安送去了。贾璎就拉温秀才、伯爵到厢房内暖炕上坐去了。又使琴童往院里叫吴惠、郑春、邵奉、左顺四名小优儿明日早来伺候。

不一时,放桌儿陪二人吃酒。贾璎吩咐:“再取双钟箸儿,请你姐夫来坐坐。”良久,陈敬济走来,作揖,打横坐下。四人围炉把酒来斟,因说起一路上受惊的话。伯爵道:“哥,你的心好,一福能压百祸,就有小人,一时自然都消散了。”温秀才道:“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休道老先生为王事驱驰,上天也不肯有伤善类。”

贾璎因问:“家中没甚事?”敬济道:“家中无事。只是工部安老爹那里差人来问了两遭,昨日还来问,我回说还没来家哩。”

正说着,忽有平安来报:“衙门令史和众节级来禀事。”贾璎即到厅上站立,令他进见。二人跪下:“请问老爹几时上任?官司公用银两动支多少?”贾璎道:“你们只照旧时整理就是了。”令史道:“去年只老爹一位到任,如今老爹转正,何老爹新到任,两事并举,比旧不同。”贾璎道:“既是如此,添十两银子与他就是了。”二人应喏下去。贾璎又叫回来吩咐:“上任日期,你还问何老爹择几时。”二人道:“何老爹择定二十六日。”贾璎道:“既如此,你每伺候就是了。”二人去了。

就是乔大人来拜望道喜。贾璎留坐不肯,吃茶起身去了。贾璎进来,陪二人饮至掌灯方散。

贾璎往月娘房里歇了一宿。

到次日,家中置酒,与何千户接风。

文嫂又早打听得贾璎来家,对王三官说了,具个柬帖儿来请。贾璎这里买了一副豕蹄、两尾鲜鱼、两只烧鸭、一坛南酒,差玳安送去,与太太补生日之礼。他那里赏了玳安三钱银子,不在话下。

正厅上设下酒,锦屏耀目,桌椅鲜明。吴大舅、应伯爵、温秀才都来的早,贾璎陪坐吃茶,使人邀请何千户。

不一时,小优儿上来磕头。伯爵便问:“哥,今日怎的不叫李铭?”贾璎道:“他不来我家来,我没的请他去!”正说话,只见平安忙拿帖儿禀说:“帅府周爷来拜,下马了。”吴大舅、温秀才、应伯爵都躲在西厢房内。

贾璎冠带出来,迎至厅上,叙礼毕,道及转升恭喜之事。贾璎又谢他人马。于是分宾主而坐。周守备问京中见朝之事,贾璎一一说了。周守备道:“龙溪不来,一定差人来取家小上京去。”贾璎道:“就取也待出月。如今何长官且在衙门权住着哩。夏公的房子与了他住,也是我替他主张的。”守备道:“这等更妙。”因见堂中摆设桌席,问道:“今日所延甚客?”贾璎道:“聊具一酌,与何大人接风。同僚之间,不好意思。”二人吃了茶,周守备起身,说道:“容日合卫列位,与二公奉贺。”贾璎道:“岂敢动劳,多承先施。”作揖出门,上马而去。

贾璎回来,脱了衣服,又陪三人在书房中摆饭。

何千户到午后方来,吴大舅等各相见叙礼毕,各叙寒温。茶汤换罢,各宽衣服。何千户见贾璎家道相称,酒筵齐整。四个小优银筝象板,玉阮琵琶,递酒上坐。直饮至起更时分,何千户方起身往衙门中去了。吴大舅、应伯爵、温秀才也辞回去了。

贾璎打发小优儿出门,吩咐收了家伙,就往前边秀枫房中来。妇人在房内浓施朱粉,复整新妆,熏香澡身,正盼贾璎进他房来,满面笑容,向前替他脱衣解带,连忙叫春梅点茶与他吃了,打发上床歇宿。端的被窝中相挨素体,枕席上紧贴,妇人云雨之际,百媚俱生,贾璎灵犀已透,睡不着,枕上把离言深讲。这妇人只要拴贾璎之心,又况抛离了半月在家,久旷幽怀,热情似火,得到身,恨不得钻入他腹中,百般逢迎。正是:

侍臣不及相如渴,特赐金茎露一杯。

看官听说:大抵妾妇之道,鼓惑其夫,无所不至,虽屈身忍辱,殆不为耻。若夫正室之妻,光明正大,岂肯为也!是夜,贾璎与妇人盘桓无度。

次早,往衙门中与何千户上任,吃公宴酒,两院乐工动乐承应。午后才回家,排军随即抬了桌席来。王三官那里又差人早来邀请。贾璎才收拾出来,左右来报:“工部安老爹来拜。”慌的贾璎整衣出来迎接。

安郎中食寺丞的俸,系金镶带,穿白鹇补子,跟着许多官吏,满面笑容,相携到厅叙礼,彼此道及恭贺,分宾主坐下。安郎中道:“学生差人来问几次,说四泉还未回。”贾璎道:“正是。京中要等见朝引奏,才起身回来。”

须臾,茶汤吃罢,安郎中方说:“学生敬来有一事不当奉渎:今有九江太府蔡少塘,乃是蔡老先生第九公子,来上京朝觐,前日有书来,早晚便到。学生与宋松泉、钱云野、黄泰宇四人作东,欲借府上设席请他,未知允否?”贾璎道:“老先生尊命,岂敢有违。约定几时?”安郎中道:“在二十七日。明日学生送分子过来,烦盛使一办,足见厚爱矣。”说毕,又上了一道茶,作辞,起身上马,喝道而去。

贾璎即出门,往王招宣府中来赴席。到门首,先投了拜帖。王三官连忙出来迎接,至厅上叙礼。大厅正面钦赐牌额,金字题曰“世忠堂”,两边门对写着“乔木风霜古,山河?砺新”。

王三官与贾璎行毕礼,尊贾璎上坐,他便傍设一椅相陪。须臾拿上茶来,交手递了茶,左右收了去。彼此扳了些说话,然后安排酒筵递酒。

原来王三官叫了两名小优儿弹唱。贾璎道:“请出老太太拜见拜见。”慌的王三官令左右后边说。

少顷,出来说道:“请老爹后边见罢。”王三官让贾璎进内。贾璎道:“贤契,你先导引。”于是迳入中堂。林氏又早戴着满头珠翠,身穿大红通袖袍儿,腰系金镶碧玉带,下着玄锦百花裙,搽抹的如银人也一般。

贾璎一面施礼:“请太太转上。”林氏道:“大人是客,请转上。”让了半日,两个人平磕头,林氏道:“小儿不识好歹,前日冲渎大人。蒙大人又处断了那些人,知感不尽。今日备了一杯水酒,请大人过来,老身磕个头儿谢谢。如何又蒙大人赐将礼来?使我老身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贾璎道:“岂敢。学生因为公事往东京去了,误了与老太太拜寿。些须薄礼,胡乱送与老太太赏人。”因见文嫂儿在旁,便道:“老文,你取副盏儿来,等我与太太递一杯寿酒。”一面呼玳安上来。

原来贾璎毡包内,预备着一套遍地金时样衣服,放在盘内献上。林氏一见,金彩夺目,满心欢喜。文嫂随即捧上金盏银台。

王三官便要叫小优拿乐器进来弹唱。林氏道:“你叫他进来做甚么?在外答应罢了。”当下,贾璎把盏毕,林氏也回奉了一盏与贾璎谢了。

然后,王三官与贾璎递酒,贾璎才待还下礼去,林氏便道:“大人请起,受他一礼儿。”贾璎道:“不敢,岂有此礼!”林氏道:“好大人,怎这般说!你恁大职级,做不起他个父亲!小儿自幼失学,不曾跟着好人。若是大人肯垂爱,凡事指教他为个好人,今日我跟前,就教他拜大人做了义父。但有不是处,一任大人教诲,老身并不护短。”贾璎道:“老太太虽故说得是,但令郎贤契,赋性也聪明,如今年少,为小试行道之端,往后自然心地开阔,改过迁善。老太太倒不必介意。”

当下教贾璎转上,王三官把盏,递了三钟酒,受其四拜之礼。递毕,贾璎亦转下与林氏作揖谢礼,林氏笑吟吟还了万福。自此以后,王三官见着贾璎以父称之。正是:

常将压善欺良意,权作尤云殢雨心。

复有诗以叹之:

从来男女不通酬,卖俏营奸真可羞。

三官不解其中意,饶贴亲娘还磕头。

递毕酒,林氏吩咐王三官:“请大人前边坐,宽衣服。”玳安拿忠靖巾来换了。

不一时,安席坐下。小优弹唱起来,厨役上来割道,玳安拿赏赐伺候。当下食割五道,歌吟二套,秉烛上来,贾璎起身告辞。

王三官再三款留,又邀到他书院中。独独的三间小轩里面,花竹掩映,文物潇洒。正面悬着一个金粉笺扁,曰“三泉诗舫”,四壁挂四轴古画。贾璎便问:“三泉是何人?”王三官只顾隐避,不敢回答。半日才说:“是儿子的贱号。”贾璎便一声儿没言语。

抬过高壶来,又投壶饮酒。四个小优儿在旁弹唱。林氏后边只顾打发添换菜蔬果碟儿上来。吃到二更时分,贾璎已带半酣,方才起身,赏了小优儿并厨役,作辞回家。

到家,迳往秀枫房中。原来妇人还没睡,才摘去冠儿,挽着云髻,淡妆浓抹,正在房内茶烹玉蕊,香袅金猊等待。见贾璎进来,欢喜无限。忙向前接了衣裳,叫春梅点了一盏雀舌芽茶与贾璎吃。贾璎吃了,然后春梅脱靴解带,打发上床。妇人在灯下摘去首饰,换了睡鞋,上床并头交股而寝。

贾璎将一只胳膊与妇人枕着,搂在怀中,犹如软玉温香一般。贾璎因问道:“我的儿,我不在家,你想我不想?”妇人道:“你去了这半个来月,奴那刻儿放下心来!晚间夜又长,独自一个偏睡不着。随问怎的暖床暖铺,只是害冷。腿儿触冷伸不开,只得忍酸儿缩着,白盼不到,枕边眼泪不知流了多少。落后春梅小肉儿见我短叹长吁,晚间逗着我下棋,坐到起更时分,俺娘儿两个一炕儿通厮脚儿睡。我的哥哥,奴心便是如此,不知你的心儿如何?”贾璎道:怪油嘴,这一家虽是有他们,谁不知我在你身上偏多。”

妇人道:“罢么,你还哄我哩!你那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心儿,你说我不知道?想着你和来旺儿媳妇子蜜调油也似的,把我来就不理了。落后李瓶儿生了孩子,见我如同乌眼鸡一般。今日都往那里去了?止是奴老实的还在。你就是那风里杨花,滚上滚下,如今又兴起如意儿贼歪剌骨来了。他随问怎的,只是□□,见放着他汉子,是个活人妻。不争你要了他,到明日又教汉子好在门首放羊儿剌剌。你为官为宦,传出去好听?你看这贼狎妇,前日你去了,同春梅两个为一个棒槌,和我大嚷大闹,通不让我一句儿。”

贾璎道:“罢么,我的儿,他随问怎的,只是个手下人。他那里有七个头八个胆敢顶撞你?你高高手儿他过去了,低低手儿他敢过不去。”妇人道:“耶嚛,说的倒好听!没了李瓶儿,他就顶了窝儿。学你对他说:‘你若伏侍的好,我把娘这分家当就与你罢。’你真个有这个话来?”贾璎道:“你休胡猜疑,我那里有此话!你宽恕他,我教他明日与你磕头陪不是罢。”妇人道:“我也不要他陪不是,我也不许你到那屋里睡。”贾璎道:“我在那边睡,非为别的,因越不过李大姐情,在那边守守灵儿,谁和他有私盐私醋!”妇人道:“我不信你这摭溜子。人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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