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礼顺利结束。回到申华宫,屏退左右后,姜昭阳几乎虚脱般地靠在软枕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短短的一刻,她与这具身体的本能以及沉重的历史惯性,进行了一场多么激烈的搏斗。
但胜利的喜悦和掌控命运的感觉,冲淡了所有的疲惫。
青洛捧着一杯温水走上前,轻声说:“母亲,您今日真好看。”这句话里,少了几分往日的刻意,多了一丝真实的叹服。
姜昭阳接过水杯,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顺眼的庶女,露出了一个疲惫却真实的笑容:“谢谢你,青洛。”
便在这时,殿外传来寺人恭敬的通传声:“君上到——”
姜昭阳神色一凛,立刻收敛了放松的姿态,在青洛的搀扶下起身,准备迎接。青洛也迅速退至一旁,垂首恭立。
郑伯掘突大步走入殿内,他今日心情显然极好,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他先是虚扶了姜昭阳一把,“夫人辛苦了,快坐下。”目光随即落在被乳母抱着的悟生身上,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喜爱与期望。
“吾儿今日表现甚佳,不哭不闹,颇有气度!”他朗声笑道,又看向姜昭阳,赞许地点点头,“夫人今日亦是应对得体,一番‘悟往知来’之言,甚合寡人之意。”
“君上过誉了。”姜昭阳微微欠身,心中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今日这关算是过了。她捕捉到他话里对儿子的认可,顺势柔声道,“悟生能得君上如此期许,是他的福气。”
郑伯掘突满意地颔首,又逗弄了儿子片刻,方才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青洛。
“青洛近来常在你母亲身边?”他语气随意地问道。对于这个庶女,他并无太多关注,只依稀记得她似乎比以往更常在申华宫走动了。
青洛立刻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清脆:“回君父,母亲慈爱,允女儿在身边聆听教诲。”
姜昭阳也含笑补充道:“青洛这孩子乖巧懂事,有她在身边,也替我解了不少闷。”
郑伯掘突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并未多言,他的注意力显然更多在嫡子身上。又略坐了片刻,嘱咐姜昭阳好生休息后,便起身离开了。
虽然君父的关注依旧有限,但青洛知道,姜昭阳方才那句话,便是一道无形的护身符。她看向姜昭阳,眼中带着真诚的感激:“谢母亲。”
姜昭阳拍拍她的手,温言道:“你既唤我一声母亲,这都是应当的。”她此刻身心俱疲,却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初步赢得了丈夫的认可,稳定了后宫的局面,与庶女的关系也日趋融洽,更重要的是,她似乎真的在与那该死的命运抗争中,赢得了第一回合。
风雪依旧,但申华宫内的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姜昭阳用她的意志,在满月礼这一天,为自己和儿子悟生的未来,强行撬开了一道新的缝隙。
周历的岁首,正值严冬最酷烈的时节。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粒,抽打着郑宫高耸的檐角,却丝毫无法冷却宫内为迎接新年而蒸腾的热气。这热气源于鼎中沸腾的牲礼,源于奔走侍从呵出的白雾,更源于一种弥漫在空气中、名为“礼”的庄重与焦灼。
作为郑国的君夫人,姜昭阳是这次岁首大典的核心人物之一。一连数日,申华宫门庭若市。
“夫人,祭祀宗庙的黍、稷、牺牲已由太宰查验完毕,这是清单。”
“夫人,届时您所着的礼服、佩玉已备好,请夫人过目。”
“各国遣使送来岁首贺礼,礼单在此,需夫人裁定回礼规格……”
竹简、木牍在案头堆成了小山。姜昭阳端坐其中,凭借原主的记忆和自身超强的学习适应能力,竭力处理着纷至沓来的事务。她脸色微白,眼底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青黑。这具身体产后刚满两月,尚未完全恢复,如此高强度的心力交瘁,让她时常感到一阵阵虚弱的眩晕。
但她不能停下。这是她以“姜昭阳”身份第一次在郑国朝野面前全面亮相,任何一丝疏漏,都可能让她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青洛安静地坐在殿隅的席上,做着简单的女红,耳朵却将一切动静收入心底。
悟生的啼哭声便是这时从偏殿传来的,比往日要急促响亮些。乳母抱着他,在殿门外有些焦急地踱步,却不敢轻易进来打扰。
姜昭阳正与内府官员核对祭品数目,闻声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头也未抬,只扬声道:“乳母,好生哄着世子,许是饿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不耐。这几日,孩子的啼哭似乎格外频繁,她归咎于天气寒冷或是被往来人声惊扰,并未深想。她全部的精力都像一张拉满的弓,紧绷在岁首大典这一件事上,分不出丝毫给那个她仍需耗费心力才能勉强接纳的婴儿。
青洛抬起眼,看向殿外。她能听到那哭声中的异样——不仅仅是饥饿或不适,似乎还带着点鼻塞的嗡音。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走到姜昭阳身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说:“母亲,弟弟哭得厉害,女儿想去看看。”
姜昭阳正被繁杂的账目弄得心烦意乱,闻言随意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让他莫要再哭,扰得人心烦。”语气里带着她自己也未察觉的、属于“武姜”的一丝冷漠。
青洛心中微沉。她依言退下,走到殿外在乳母身边安抚悟生。婴儿的小脸哭得通红,触手可及的额头似乎比平日要热一些,呼吸也略显粗重。
青洛哄着孩子,轻轻拍抚,目光却穿过庭院,望向正在寒风中紧张筹备的祭祀高台。盛大的庆典之下,细微的危机正在滋生。
岁首正日,天色未明,郑宫已是灯火通明。
巨大的青铜礼器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幽冷的光。郑伯姬掘突身着玄端冕服,神色肃穆,率领文武百官,立于宗庙之前。姜昭阳穿着繁复厚重的礼服,头戴珠玉,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脸上施了脂粉,掩盖了连日的疲惫,显得庄重而典雅。青洛跟在一众宗室女眷之后,小脸被寒风冻得通红,却依旧保持着最标准的仪态。
钟磬之声悠扬响起,祭祀正式开始。太祝高声吟唱着古老的祝祷词,香烟缭绕,牺牲的血液渗入冰冷的土地。
整个过程漫长而寒冷。姜昭阳只觉得双脚冻得麻木,沉重的头冠压得她脖颈酸痛,但她必须维持着完美的姿态。在郑伯向上天与祖先献祭、祈求保佑郑国社稷与子孙时,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被乳母抱在后方、裹得严严实实的悟生。
保佑他……平安长大。她心中掠过这个念头,随即又被接下来的流程占据。她并未注意到,那厚厚的襁褓里,悟生的小脸异常红润,呼吸也比平日急促。
青洛却注意到了。隔着人群,她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乳母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担忧,以及悟生似乎不适地扭动了一下的小小身躯。
盛大的典礼终于结束。<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