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席卷山间后,纷纷扬扬的鹅毛雪安静落下。
客舍内炭火通红,暖意安抚躁动慌张的人心。
上官柔仪来到李宴方的客舍,为的是道谢。
“宴方姐姐,今日多谢你出手相助,让我免遭暗算。”她言辞恳切,泪光莹莹,白日里发生了太多事,直到这一刻她才能放纵情绪。
李宴方安慰她:“不必介怀,只不过顺手为之,我查乐伶也是因为我自己的事情。”
那乐伶死在那木拓的“醉酒”与“不小心”之下,幸好,李宴方在先前下棋时已完成对他的审问。
垂泪的上官柔仪欲言又止,似有为难,嗫嚅道:“宴方姐姐真心对我,两肋插刀,可是我最开始接近姐姐,是有目的的!”
李宴方于她有相救之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欺瞒于她,她决定负荆请罪。
见上官柔仪涨红花容,羞愧为难,李宴方了然地笑道:“我知道呀。”
仿佛是一件极其微小的事情,而李宴方的笑容也不带半点嘲弄厌恶,流露着小女儿谈话间的随性真诚。
“你……你知道?!”
上官柔仪更无地自容了,但她转念一想,抓乐伶时李宴方的洞察力惊人,岂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上官柔仪不由得捂起脸,恨不得离炭火远一些,烤得她大雪天都要生出一身热汗。
“我知道,”李宴方温柔地微笑,“这有什么呢?我靠近你也有目的,因为你祖父。”
“人与人之间的相交最初未必能有多么纯粹,但你肯对我真心相待,担忧我的安危,向我坦诚秘密,我又怎么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介意?”
上官柔仪本性不坏。
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化解掉她羞愤难当的自责,把她最介意的丢脸事说得如春日的柳絮,飞扬而过便无关紧要。
上官柔仪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包容。
是初春时分的山雾,细腻轻柔地漫过冬眠未醒的枯黄草木,润物无声。
娘亲去得很早,家里只有祖父和几位哥哥,她除了祖母之外,极少能感受到女性长辈给予的独特关怀。
她蓦然惊觉,这当是属于“姐姐”的大度与温厚。
她从未有过姐姐,原来有姐姐是这样的感觉。
一位洞察过人、手段犀利的姐姐,一位温柔包容、智慧大度的姐姐。
萧偃的命真好啊,她都有些羡慕他了。
鉴于发觉萧偃对李宴方的暗流情丝,上官柔仪决定与他划清界限。
“宴方姐姐,我最开始虽有目的,但我也有自己的骄傲,既然对方于我无意,我自然不会纠缠。”
上官柔仪拿得起,放得下,就像那些祖父悄悄让她相看的几位郎君一样。
相府独女,岂会热脸贴冷屁股?
对方是皇子都不足以令她如此牺牲,遑论一介武夫?
其实这件事让李宴方颇感为难,她斟酌道。
“我并不知道我自己应该以什么身份看待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若说我是姐姐,但萧偃早已成年,我自知管束不了他,当不起‘长姐如母’的重责去替他主持婚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她发现萧偃早已长得比她高时开始吧。
他不再是跟在她身后的孩子,与她玩乐,供她使唤,听她教训的阿弟。
这种感觉在上清观重逢那日尤为清晰刺骨。
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官职、爵位、功业,浓墨重彩地提醒她,他已脱胎换骨。
“我只能做旁观者。”
可李宴方不清楚这种漠然冷淡是不是吃醋的遮掩,这一点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不像姐姐,情人不像情人。
她被迫处于失序与混乱之中。
因而李宴方实在没有立场去干涉这种事情,只能袖手旁观,任其自然发展。
但在面对牵涉其中的上官柔仪时,李宴方只觉得自己阴暗且卑鄙,像个白日内抬不起头的小鬼,一经光照,便要灰飞烟灭。
愁绪万千,似风中蛛网,不经意间笼住她的黛眉。
“今日之事,不知宴方姐姐如何看待?”
上官柔仪见她自然而然提及萧偃,顺势试探,她总觉得以李宴方的洞察力,不会不知道萧偃对她的感情。
她有一杯酒,萧偃也有一杯酒。
李宴方知晓在上官柔仪面前瞒不住这事,清嗓吟道:“墙有茨,不可埽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
墙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详也。所可详也,言之长也。
墙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读也。所可读也,言之辱也。”(注1)
上官柔仪惊在原地,未曾料到李宴方会吟出这首诗。
这是诗经中的一篇,讽刺的是宫墙内国母与公子私通的淫.乱丑闻。
放到李宴方与萧偃身上就意有所指——姐弟罔顾人伦,上官柔仪大骇,不由得生出冷汗。
今日姐弟二人如若真的中计,萧偃尚有功勋傍身,朝廷寄希望于他收复失地,也许会尽力保下他。
可对于要承受更多口舌是非的李宴方而言,兴许羞愤难当,以死谢罪。又或者是“主动”保全义弟名节,赴死以证清白!
留给李宴方的皆是死路。
上官柔仪怔怔凝望闭目长叹的李宴方,她一定知晓萧偃的感情,所以才会因此而忧愁苦闷。
情之一字,最为难解。
二人之间因姐弟身份而缘起,亦因姐弟人伦而受阻,哪怕并非血亲,但世道早已将其置于同等规则之下。
“夜已深,你安心回去歇着吧,我出去走走。”
李宴方下了逐客令,心想萧家灭门是否会与今日之事有关?
万一突然窜出个萧家老人信誓旦旦称姐弟二人乃血亲,在此事之后把谎言坐实,那就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所以是有人威逼萧家不成,且暴露身份,干脆满门灭口?
她忧心忡忡地推开客舍的门扉。
加强巡逻的带刀侍卫往来警戒,威武肃穆,而鸿毛轻羽般的白雪落得温柔悄寂,气质迥然的二者相碰,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大长公主对宾客表明庄中乐伶为攀附权贵,暗中投药,她已经处置。李宴方不确定她是否查出背后黑手,若是查出,也苦于没有确凿证据揭露,只能先吃个哑巴亏。
像她一样。
投入酒中的药物要经热水升温才能激发药效,这种药根本无法在仆从布酒时查出,李宴方想起自己捏着羽觞时那一股暖意。
她脑海中复现白日情形,在她上游能做到加热的人仅有一位,正与友人烹水泡茶的陆怀,陆怀极有可能趁着她的羽觞流过面前时倒入滚烫头汤,以激活杯中药效,令人浑然不觉。
而落弦音给她的供述,让她得知一事。
据落弦音所言,他得罪的山庄人正是与四和春楼有来往的另一位乐伶,那位乐伶与一位老仆做生意,后来这位乐伶就是在这次事件中被处置的那位。
李宴方问老仆外貌特征,落弦音道出他常年戴着手套,他悄悄观察过,是因为手背上发满紫斑。
寻常人肯定无法得知老仆的真实身份,但李宴方做过三年的世子夫人,并且她在府内广发善心、善待仆役,恰好在公府内最偏僻的花圃旁见过这位老仆。
但鄂国公府启用一个从不被人注目的老仆做今日计划的关键人物,摆明要隐藏鄂国公府的行迹,那么前些时日,又怎么会让灭掉崇州萧家满门的杀手堂而皇之回鄂国公府复命?
难道这其中还牵涉一方,而这是另一方留下的暗示?!
李宴方冥思苦想之际,脚步却不曾停留,正迈向谢月台,事情也算告一段落,萧偃清清白白,但他并未来到客舍。
她想,他当是在等他。
她经历一日惊心动魄,崇州萧家之事又有了新线索,他竟然还在耍脾气,等着她去接他么?
她不知是委屈还是愠怒,总之,决定要去教训他一顿!
或许早有人料到李宴方会去谢月台寻找萧偃,已在必经之路上等候多时。
高贵英雅的男子独自撑着一把伞,缓步行至亭中,他优雅地抖落伞面霜雪,伞面上气韵独到的画作因此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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