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昭宗弟子们听从沈孤令的号令,七手八脚地将常淡泊架上云头。
云头飞走后,各家弟子也颇感晦气地四下散了;余霏以收捡清溪涧宝物为由,谢绝了陆清光送她回程的好意。
在漫天流星般的剑影下,她一个人抱着只猫,轻轻打了个响指。
人就站在了仙市的长街里。
夜深了,街上灯火零落,许多酒馆都已卷起幡旗、打烊闭店,唯有最豪华的一家还坚持着挑起一盏风灯,恭候豪掷千金的尊贵的客人。
“书接上回,那弈妖用尽赌桌上的肮脏手段,封住了少年炽羽的灵脉,耍赖说——
今天我们不论剑,论些我所擅长的赌术。若是你赢了我,我便放过这十万大山里的百姓。若是你输了……便叫这万万人为你殉葬,如何?”
富丽堂皇的大厅内,佩有金丝眼镜的说书先生卖力地娱客。
余霏站在香檀门槛三步外,花灯照不到的暗处,发梢不时滴落的水聚成草鞋下的一片潮湿。
肩头的黑猫没空理会她们一袭蔽衫与金屋玉柱的格格不入,她竖起短耳,细细听着讲述,心说这说书先生真有些神通,居然能知晓多年前天界发生的真事。
“不得不说,这少年炽羽真有些轻狂,一撩衣摆便在赌桌旁落座——
还请赐教。玩什么,你定。
这可正中了那弈妖的下怀,只听他邪笑一声——
打金枝。”
余霏别无选择地走了进去。
倚在柜台上的伙计原本兴致勃勃地偷听着说书,一抬眼瞧见进来个破衣烂衫的“乞丐”,欲盖弥彰地打了个哈欠,摆摆手:
“我们快打烊了,不接客。”
懒散的哄词全然没在说书声里:
“要知道,那打金枝可是魔族奢靡残酷的游戏,取金箔为牌,金珠为骰,输者要吞下赌注所压数量的金针,不消一会儿,金针便会刺穿胃肠从血肉中穿出,整个人形似金树,故称打金枝。此等奇技淫巧,神祇岂会懂得?更何况,那弈妖惯会些出老千的手段……”
余霏没听着拦一般,兀自穿过大堂内着金戴银的食客与慷慨激昂的说书声,径直往楼梯走去。
“诶!”
伙计在心里狠狠骂了句爹。
“楼上雅间可是要另外收费的——”
他一面喊着,一面追着余霏跑上去。
渐低渐远的说书声回荡过楼梯拐角处:
“那弈妖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他输了,死不瞑目——
你,你怎么会……
少年炽羽把玩着金骰,微微一笑——
承让。这套牌法原是我无聊时发明出来解闷的,没成想被你们学去作了豪赌……”
伙计跑到雅间门口时,余霏已经挑了心仪的位置坐下了。
雅间收费高昂,夜里没有贵客到访,连灯都没有开,确实是比楼下安静许多,说书声也全然听不到了。
余霏坐在暗色里,侧头隔着雕窗面向大堂里的觥筹交错,眼睫间染上温暖的灯火。
她远远地,望着众人为她轻薄的少年往事,高声喝彩。
又似乎,只是在思考今夜的晚饭。
伙计赶人的话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他面前的这位客人眼神奇好,就坐在这里望着账台后的菜牌,点了几道高档菜。
“天仙醉是你们店里最好的酒么?”
余霏最后眯着眼睛,问伙计。
“不是。”
伙计忙着记菜名,头也没抬就下意识说。
“最好的是揉云碎。”
“那就再来壶揉云碎。”
闻言,伙计记菜名的手一顿。
他终于醒盹似地睁大眼:
“揉云碎可要四十灵石一壶……”
铛。
余霏随手扔了满满一包灵石出去。
“这。”
伙计眼珠子好险掉出来。
“贵客,我马上去安排,马上去安排!”
他掂了掂那包灵石,喜笑颜开地往楼下跑。
小黑猫搂着余霏颈子,将头靠在她肩上:“喵。”
余霏亲昵地挠挠小猫的头顶,脸却别到阴影里,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皱眉,唇瓣张开轻轻喘息——
她额间鲜红色的旧伤处,痛得发抖。
适才与恶蛟一番苦战,牵扯到了她的伤。
识海自行模糊了她难以承受的灾难记忆,致使她也记不清受伤时的个中细节,她只是知道,其他所有受了此伤的凤凰、她的亲族全部陨落,只有她,侥幸活了下来。
这伤虽没真的要了她的性命,但发作起来,却也与死了一遭没什么两样。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适应了这般剧痛,再痛,也不过皱一皱眉。
余霏熟练地挨过了痛楚,就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自然地拎着细链将金锁从袖中取出,冰冷的链条搭过她青筋分明的手背,略有些重量的锁身就在她眉眼间晃啊晃。
若恶蛟所言,这枚金锁,就取自威震四海、从无败绩的照夜剑。
照夜剑传到余霏手中时,她还没有能力真正驾驭它。所以司金神女就帮她将神剑拆解成了六份,留下一把素剑身供她使用,剩下的一些金材分别练就了五样所向披靡的法器。
“你不要相信那些传闻,那都是哄骗小孩子的。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有我们替你分担。”
当年,意气风发的司金拍着胸脯向余霏打包票。
“这一块金材我给你做把长命锁,定能给你拴得牢牢的,谁都不能伤害你分毫。”
如今长命锁物归原主,夸下海口的人却……
余霏摇头苦笑,抬手倒了小半杯酒,用杯沿与金锁一碰。
价比黄金的琼酿泼上举世无双的神剑碎片,余霏却毫不在意:
“司金,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她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
菜陆续上齐,余霏没夹两筷子,酒倒是喝了不少。她被酒气熏得两颊泛红,伸出一根指头拨弄着金锁。
“司金,如今你不在了,我要修复这把残剑可要费上好大的力气……你要是还有心,就托梦与我,教我锻造之法,好不好……”
她垂着眼,叨念得极小声,连身边的小黑猫都没能察觉。
小黑猫趴在桌上,“嗷呜嗷呜”地吃比它自己还大的鱼。
金锁亮亮的光点始终在它脸侧闪烁。
忽然地,它余光瞥见余霏把金锁收了起来,紧接着,便有一道长影踱到桌前。
余霏没抬眼,摆摆手:“休息时间,不打卦。”
摆完,就将手往眉前一支。
祝灵轩脚步一顿。
“不打卦。”
他很自然地接上,像是打了许久腹稿。
“你从潭中上来昏了太久,可能是有伤,我跟来看看情况。”
鬼话连篇。
小黑猫一尾巴抽在祝灵轩手背上,像赶苍蝇一样想把他赶走。
岂料祝灵轩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猫薄荷小鱼,轻飘飘地往地下一丢,小黑猫就控制不住自己地扑咬而去。
“喵呜……嗷呜……”
它抱着小鱼打滚。
宣呐……卑鄙的男人!宣呐……
“没什么伤,是我修为不及你们。”
余霏抬起醉眼。
“感谢贵宗惦念。”
她以为祝灵轩是接了宗门任务,为清溪涧中发生的事善后而来。
“不是天昭宗惦念……”
祝灵轩脱口而出。
是……
他惦念。
余霏笑了笑,并没有在意他的弦外之音。
祝灵轩见她不赶人,便得寸进尺地坐到她对面。
余霏目光追着他走:
“还有什么事么?”
“有啊。”
祝灵轩厚着脸皮硬坐在那不动。
“小二,加菜。”
乘着醉意,余霏被这胡搅蛮缠的人气笑了。
她眼瞧着祝灵轩加了几道贵菜,一道醒酒汤,塞给伙计一大把灵石。
“我听陆清光说,你我是同一天跨过的登仙门。”
祝灵轩不甚熟练地和余霏套近乎。
“算是同侪。”
“我可不敢和神子论声同侪,我不过是个苟且度日的神棍罢了。”
余霏将酒壶推向祝灵轩。
“自便。”
祝灵轩接过酒壶掂了掂,随手又扔给伙计许多灵石:
“你喜欢喝这个?再加两壶。”
伙计:!
他好险给这两位活财神磕一个。
“少爷阔绰。”
余霏目送被灵石压垮腰的伙计一路小跑离去,继而转回眼瞧着祝灵轩,倚着椅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少爷这么富贵的身家来修仙界做什么?修炼么?我瞧着倒也不像。”
“我来找人。”
昏暗灯火掩映下,祝灵轩假借酒兴,说着最真的心里话。
“噢。”
余霏恍然想起什么。
“就是你托我算的那人么?”
“是。”
所幸烛影摇曳,不然余霏定能察觉到祝灵轩盯她的热烈直接。
“襄王有意……”
余霏念着白日里的签文,推动桌上的盘子留出空隙,让伙计将新制好的菜放上来。
“可是少爷,我在卦象里并没有看见你的心。换句话说,依你现在的语气,你不像是来追爱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她说着便笑,酒气十足的调侃中,带着些亲昵又疏远的礼貌。
“我可以这样说吗?”
祝灵轩无言以对地闷了口酒。
爱么?
确实算不上。
除了他奉为圭臬的那纸婚约外,他们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毫无瓜葛。
在天上时,他们甚至没有面对面说过一句话。他追下红尘,也是不甘被抛弃之辱,四舍五入还真是来寻仇的……
可不爱么?
祝灵轩又突兀地记起清溪涧深潭底,那披光而来的身影。
总之他嘴还是硬的:
“谁说我心里没揣着她?我当时心思全没放在抽签上,这卦不准,不准的。”
他嘴硬了个大红脸,也不知是酒劲儿上涌还是臊的。
“我心里揣她揣得都中情劫了,改日我亲去你摊上,你再给我好好算算。”
“好啊。”
余霏将手托着下巴,似在欣赏他的窘迫。
“欢迎少爷光临。”
她用另一手举起酒杯,向祝灵轩遥遥一敬。
祝灵轩举杯的手稍滞,目光由杯沿抬起,落在余霏身上一定,才迅速仰头饮尽杯中酒,酒水顺着紧抿的唇角滚入咽喉。
“那你呢。”
他太想将这个话题揭过,冷不丁地抛出一句。
“我什么?”
余霏叨了口新端上桌的牛乳雪燕。
“你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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