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隔着轻薄的窗纱,天光极浅地透了进来,河面上氤氲着特有的雾气,将船体完全笼罩起来。
这艘木船,宛若行驶在一片雾霭之中,似乎会在下一秒,就迷失了方向。
白筱坐在窗边,翠鹂正在手忙脚乱地帮她梳妆。
带了一路的胭脂水粉,终于在此刻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熹微晨光中,翠鹂的手抖得可怕,一切好像被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下,圣洁而朦胧。
白筱微微垂眼,任由翠鹂蘸取着胭脂,轻柔地涂抹在她的唇瓣上。
翠鹂的指尖微凉,眉目娴雅,好像完全不在意之后的事,尽管,连声音都在颤抖。
“到时候,到了老爷府前,如果进不去,翠鹂也会一直陪着小姐的。”
她的声音轻缓,温和地在这个有些过于简陋的房间中流淌。
“就像小姐,当时一直陪着翠鹂一样。”
翠鹂的声音更加虚幻,像是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隐隐带着哭腔。
白筱伸出手,抓住了翠鹂的指尖。
她微微扬起刚刚涂上胭脂的唇角,目光清凌凌的,和此刻沉闷而压抑的环境,完全不同。
“我们,会成功的。”
微亮的光线照了进来,点亮了此刻在船舱中浮动的尘埃,也照在了她的脸上。
明明是软糯的声音,可爱的长相,在白老太千娇百宠中长大的娇小姐。
在此刻,却给了她一些继续向前的勇气,像树苗缓慢在凛冬的土壤中,探出了头。
她们,从来都没有退路,像沙场上将士的刀锋,只能向前,不能后退,否则,只会伤及自身。
翠鹂终于是笑了,这一次,并不是勉强的应和,而是完全发自内心的笑容,露出她的虎牙。
一路上,一直笼罩在她身上的阴云,在此刻好像微不可查的消散了一点。
她周身笼罩在明亮的光线中,看似沉稳的眼中,终于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气。
是呀,会成功的。她们已经在谷底了,无论怎么走,都是向上的路。
当船在岸边停靠的时候,白筱在容姐房间同她道别,容姐是来京华做生意的,和她终究是不同路。
容姐看着道别的白筱半晌,蓦然一笑,用带着宝石和钻石两只戒指的右手,打开了梳妆台的匣子,取出了一个宝蓝色,像是玉质地的瓶子,上面用白色的瓶塞,随意封着。
白筱不知道她的用意,低眉顺眼瞧着她的动作。
眼神也没有在房间里乱瞧。
“这个给你。”
容姐将手伸直,随意摇了两下手腕,示意她接着。
白筱眼睛睁的圆溜溜,看着容姐,有些惊异地双手接过。
这是什么?疗伤药,毒药?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容姐将手指轻抵唇角,像是勉强抑制住笑意。
用手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语调随意。
“情思。”
这名字这么高级,莫非是毒药?
白筱微微垂头,打量着手上的瓶子,手感温润,带着凉意。
在抬头,容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里暗戳戳的,好像是期待。
白筱不太明白,她的用意,试探着问。
“毒药?”
容姐笑出了声,眼角连泪水都溢出来了。
她为人豪爽,不拘小节,用指腹擦去眼角的泪花,目光紧紧地盯着白筱的表情。
“春.药。”
白筱手一抖,药瓶都要砸在地上了。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容姐。
后者动作流畅地拿起名贵茶碗,轻撇浮沫,喝了口茶。
“哦,对了,这半个月,我几乎都在这里。遇到困难的话,能帮一定帮。”
白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着何种心情,走出船舱,又是用怎样的心情,和翠鹂一起上岸。
容姐,是个非常热心的人呀。
她攥着手中的药瓶,只觉得手心发烫。
但容姐的误会好像有点太大了,她和陈言的关系,经过她良久的思考,应该归为陌生的熟人这一类。
毕竟,一起赶了这么久的路。
她抿了抿唇,又有些不确定了。
正午的阳光,正是一天中,最热烈的时候。
城门口人来人往,热火朝天。
一片海晏河清,宛若盛世清明下的美好画卷,阳光下每一个人,好像都是安居乐业、满脸幸福的。
这里是京华,楚国的都城,无数学子、富商向往之处。
五年后,这座城,却是一座废墟,一个,炼狱。
白筱,就是这座炼狱的献祭者之一。
城门边,有无数人,身着破败衣物,满脸风霜,苦苦哀求的乞讨人群。
他们覆盖的年龄、群体十分的广泛,有只剩骨头架子的老年人,也有抱着尚在襁褓中婴儿的年轻女子。
脸上大多覆盖着灰尘,眼伸大多麻木、哀愁,安静地坐在角落,带着几乎是不可见的哀求,望着眼前路过的每一个人。
白筱在他们面前路过,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或者说是怜悯之心。
毕竟,谁知道呢?
说不定,几天后,她们就因为被白唐驱逐,被迫也加入了乞讨行业。
但翠鹂心软,眼中闪烁着同情,白筱能理解她的情绪。
但,她一分钱都没有多余的,实在给不了他们想要的。
刚刚要走过城门,脚踝上,却传来冰冷的拉力,像是有人,紧紧抓住了她。
是个瘦弱的男孩,脸被大片的污渍遮住,身上衣物单薄且带着泥,他侧躺在城墙边,伸出手,像是用最后的力气抓住白筱。
“求您。”他说。
在翠鹂恳切的眼神下,白筱微微蹲下身子,看着他渴求的眼睛,像一汪潭水。
好像很可怜的样子,白筱默默将原本想要借机丢出去的蓝瓶子收了回来,给他了块从桑洲带来的干粮,由于时间过久,已经完全风干的馒头。
男孩感激地接过,手从她的脚踝上离开,用力握了握她的左手,表示感谢。
白筱,不想笑。
天光甚好。
她们背着包袱,随着人群走进城门,在出示陈言给的身份证明后,走向繁华的朱雀大街。
这是京华最为繁华之处,小商行贩,在这条街上,随着人群涌动,无数顶华美的轿子,被轿夫抬着,在街上来来往往,路边没有乞讨的人群。
与萍乡完全相反,这里的店铺显示着某种金碧辉煌的精致,门前牌匾的材质似乎就能证明这一点,平滑、反射着温热的光,门敞开着,里面有着服饰整洁漂亮的小厮。
翠鹂的手猛然抓紧白筱的衣袖。
她们现在所穿的衣物,似乎还比不上那些店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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