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晚林不经常喝得烂醉,纵然这些年忙身于应酬,也总能把握好度。
他自诩克制得很好,懂分寸,也理解社交礼仪,总会在不可控制的底线前刹住——以让对方合适愉快的方式。
然而昨天晚上,实在是有些特殊。经了情绪的大起大落后,又要再度切回一个游刃有余的形象。
他自以为搞砸一切,于是喝下越来越多的酒,凑出越来越硬的笑。
像是突然断了电的机器,连呼吸都失了节奏,于是只好试图用机械般娴熟的程序,掩饰其内核的崩溃。
他宿醉醒来,头痛欲裂,抬手去揉太阳穴,却发现手腕上多出一道包扎带,床头柜边上一个医药包,里头躺着一堆药物。
凌晚林从里头随手挑出一只药膏盒,在网上查了英语名,这种烫伤药是临床修复率最高的特供版本,渠道极其稀缺。
甚至准备了两盒,另一盒包装完好。
孙时曜给自己发消息,他预约了治烫伤的名医的号,下午来接人。
凌晚林心里有点古怪,这小子之前不说,怎么这会对他这只手腕这么上心?
没待思考太久,后脑仁又开始抽疼,像一根铁棍在混沌的大脑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胡搅。凌晚林订完闹铃,又头顶千斤重地倒回床上。
下午到了门诊,凌晚林进去看大夫,绷带揭开,医生看一眼便皱起眉,问:“你这是拖了几天了?”
凌晚林如实答:“一周。”
“没及时处理,感染很深,需要清创。”
一旁的孙时曜心里打鼓,“大夫,这种情况严重么?”
医生淡声道:“再晚几天,他连这块皮都保不住。”
清创时,伤口渗出黄脓,皮肤的颜色好似一片死肉,惹得孙时曜连连挤眉,赧然愧疚:“哥,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是我自己没注意。”凌晚林忍着疼,安慰:“对了,还没谢谢你,辛苦你弄来那些药。”
孙时曜顿了顿,貌似还想说什么,手机连响,他看一眼,走了出去。
烫伤处经了深度的处理包扎,医生最后叮嘱:“每天换药一次,不能沾水,这两天注意观察自己有没有发热现象。”
出来时,孙时曜在外头候着,正低头跟谁打字聊天。凌晚林要在窗口等药,库存不够,得从隔壁分院调取。
他坐到他边上,孙时曜蓦一下直起身子,凌晚林按住他肩膀,示意他轻松些,“没事,你继续聊。”
“不聊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孙时曜撇嘴,话音未落,手机消息音狂响。
白宇哲在对面连发好几条,骚扰式地问他新英雄装备怎么出,技能怎么放,如何像他昨晚那样驰骋河道大杀四方。
孙时曜忍不住皱眉,牢骚:“这个尹枫城怎么这么烦人?”
凌晚林一怔,指尖在手腕上轻轻一顿。
“堂堂一个上市公司老总,天天不干正事,就知道缠着我问这问那,自己没长手吗?不会网上查?”
......他只是想找话说。
尹枫城是这样的人,他分明什么都懂,但他喜欢一个人后,就什么都不懂了。
凌晚林垂眸,手腕上的纱布泛着一丝消毒水的湿气。他轻声问:“你们两个每天都聊?”
“是啊。”孙时曜摆手,一脸头疼:“每天都来烦我,我现在都不想理他了。”
凌晚林喉头动了动,“别这么说......他喜欢你,才努力找话题。”
孙时曜一下溯回到那天大裤衩人字拖的画面,冷汗直冒,“别了......那我可抵不住他这种人的喜欢。”
凌晚林沉默了一会,像是斟酌措辞,“你之后打算跟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先这样吧。”孙时曜耸耸肩,“我爸妈硬要撮合,我又不好直接抚了他俩面子。”
凌晚林语气骤然发紧:“你不喜欢他?”
“也不是特别喜欢......”孙时曜试图辩解,“就......说不上讨厌,也不想太快撇清,家里那边还——”
“——那你就直说。”凌晚林忽然打断他,声音沉了几分。
他看向孙时曜,眼神锐利,语气也带着难得的严厉:“别人的喜欢从不是一件廉价的事,你如果没那个心,就别给他希望,更别吊着他。”
孙时曜被训得一愣,像个犯错的学生,弱弱道:“......哥,你说得对,确实是我不好。”
“我这就说清楚,立刻,马上。”他生怕被误会成玩弄感情的人,火速掏出手机,一口气发了条语音:“那个尹总,跟你说个事,你人挺好的,但是我对你不来电,抱歉啊。”
几秒后,对方的消息回了过来。孙时曜扫一眼,整个人都傻了,“他说......没事,问题不大。”
孙时曜有点惊讶这人的厚脸皮,“什么意思?这还不死心啊?”
凌晚林没吭声,只抬眸默默望着他。他知道尹枫城是怎样的人——一旦认准了谁,就会不留余地地去追、去撞、去耗到底。
他任人宰割式的爱,会把一颗真心剖出来,就算伤得满身都是,他也会站在那里,一步不退。
凌晚林嘴胃里泛起一股说不上来的酸意,像嚼了一口陈年的烂白菜,又涩又烫,连呼吸都发苦。
手机那头还在响,消息弹个不停。孙时曜皱着眉头低头应付。
孙时曜:有完没完?
白宇哲:没事啊,不影响咱们继续玩。
孙时曜:但我对你没兴趣,你懂不懂?
白宇哲:嗯嗯,我懂的~所以到底先出戒指还是魔杖?
孙时曜看着消息,心道这尹枫城是疯了吧?追人追成这样?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谈恋爱?
他又气又好笑,随手发了条语音:“——不好意思,冒昧一问,您处过对象么?”
几秒后手机震动。孙时曜往屏幕瞄一眼,面露震撼,“我去。”
凌晚林紧张地问:“......怎么了?”
“他说——‘这个月还没。’”
白宇哲扔在持续骚扰,孙时曜忍无可忍地把对面设置了免打扰,“我真受不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凌晚林坐得笔直了几秒,后来像觉察到什么,又缓缓倚回去。
两日后的滨市机场。凌晚林独坐候机厅,重新梳理手头的合作方。
资料给出后,凯锡那边就像石沉大海,他心里隐隐知道,问题并不出在那份资料上。
凌晚林感到一种久违的挫败感。离开前,他对手头的每个企业做了更多的苦功夫,并决心要更努力接触。
然而,就在登机前十五分钟,一通企业认证的陌生来电跳入屏幕,备注显示为KXE。
他接通,对面客气询问:“您好,请问是凌晚林先生么?”
“我是。”
“凌总,这里是凯锡集团尹总的助理梁然,就您负责的并购项目,集团现有意正式推进合作,不知您近期有没有空,方便与我们尹总详谈合作空间么?”
话音未落,头顶的广播里播报,前往某地的旅客开始登机。
凌晚林未能第一时间回应。静默的几秒,尹枫城听着公放,手指本是无意识敲在桌面,只在听见出发的播报声时,忽地停顿住了。
须臾,对面轻轻地道:“没问题。”
“那我们回见。”
梁然挂了电话,转眼看向尹枫城。
常年近身工作下来,他对一些旁人难以察觉的细节格外敏锐。在对面应允时,极其细微的,他观察到尹枫城的胸脯一轻。
尹枫城日理万机,一向将时间精打细算。他曾托付梁然处理过无数电话议程,名堂再大的企方,从来也只是简洁交代一句,又转眼投入另外的工作。这是第一回他这样认真过问一通电话,本以为是因为对面角色难缠,想不到声音一出,异常温驯。
不似去过问一个值得上心的结果,倒似在过问一个值得上心的人。
“尹总,凌总刚发消息,说要先等他处理好手头的事,最快今晚零点前给我们答复。”
尹枫城问:“他这趟一直是一个人?没有团队?”
“这个不清楚。”
探路阶段,如果合作公司还没百分百确定,先派人进行小规模接触也很正常。
但是这么大的项目,能安心只派他一个人来,说明在这个案子里凌晚林的主导权极大。从侧面也能反映出,对方企业对他的器重与信赖。
退改航班,协调甲方,安排住处,这些都需要时间。尹枫城拧眉道:“你去告诉他,让他不用急。”
凯锡在与合作方的接洽阶段,一般会适当提供一些帮助,如住宿、接送车辆等。梁然按照流程的一部分惯例询问:“尹总,需要咱们为对方提供些支持么?”
尹枫城却没立时回应,视线落在别处,不知在忌惮什么。
梁然正在等待对方回复,来电铃响,尹枫城看一眼,神情未动,可似是用眼神叹了口气。
梁然十分了然这个表情,信步退出房间。
尹枫城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接下陈丽的电话,对方上来就劈头盖脸质问:“小枫,你和那个孙家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尹枫城顿了顿,一头雾水。陈丽则是扬言,孙时曜的父母告到了他头上,说自己的孩子自打那次相亲后,整日面临骚扰,苦不堪言。
陈丽疑似是恨铁不成钢:“......小枫,我知道你在这方面吃过亏,经验也比较匮乏,但感情的事向来是循序渐进,急不得,也逼不得,你万万不能把你在生意场的那一套用在人的身上啊!”
房门外,梁然正安静等候差使,只见尹枫城黑着脸走出了门,“明晚所有安排取消。”
梁然讶异,“可是尹总,刚刚凌总说,他明晚可——”
“回他没空。”尹枫城拨出一通通电话,未接。他揣回手机,深吸一口气。
梁然小心地问起:“那您明晚需要我安排.......”
“不用。”尹枫城声很轻,语气却像是生生从牙尖里碾磨出来的,“我先去......处理个私事。”
梁然眼瞧尹枫城那副神情,不寒而栗,感觉对方不是要处理个事,是先去杀个人也似。
凌晚林手握整理的材料,在与Sprout Space企业进行初步沟通时,他要做的很简单——让他们感受到凯锡的诚意。
第一次会谈前,他必须收集好凯锡对并购投资路径的基本态度,为后续的尽调做铺垫。
至于给凯锡的资料,他挑选了最核心的内容——和Sprout Space合作的战略意义,并购的具体路径,以及那些不得不正视的债务和技术问题。
凯锡那边能让尹枫城松口不容易,目前对方的态度也不算明朗,他担心如果晚上一天,尹枫城的心意都会有所改变。
以自己的能力,就算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这些东西,也要一天时间。
手机亮,他瞥一眼,尹枫城的助理给他发消息:“很抱歉凌总,尹总明晚腾不出身,但他说不着急,让您这两天先安顿。”
凌晚林收到回复,心里有些打鼓。如果从商业谈判的角度分析,拖延可能有很多层含义。
要么是内部尚未达成一致,需要时间协调;要么希望通过延迟施压,测试对方的耐心和诚意。
他凭借着多年的职业经验,忍不住多想一层——尹枫城本人对这场合作的意愿,是否受他人所迫,还是企图向自己这方施压?
凌晚林深思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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