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早春的第一场雨悄然而至。
楹窗外小雨淅沥,临近薄暮,天色暗沉了不少。为了方便办案,县廨的官爷提早叫客栈的小厮将廊下的灯笼点亮。
外面人员来去匆匆,雁娘被拘在隔壁的茶室里不得出,差不多待了快一个时辰了,和她一起的还有两名陌生的男子。
与她的茫然、失魂不同,他二人从容淡定,似乎真是来此处品茗的客人,只是他们态度暧昧,瞧着像是与自己相识。
雁娘靠窗而坐,与他们分隔了些距离,以便整理乱糟糟的思绪。
被春雨冲刷后,倒地的三具死状惨烈的尸体还有满地的血腥味,不断地冲击着她的视觉和嗅觉,她后脑仍是钻心的痛,可她却好似没受过伤一样直愣愣地坐着。
她感到极为的不适。
这种不适感并不是对命案现场的害怕,而是心底深处的无所遁形,她觉得自己仿佛赤条条被剥光了叫人肆意窥探,而此刻,一样让她有相似感觉的还有同坐在茶室里的那个男人。
男人问她还记得自己是谁时,她脑海空空,记忆全无,思索了很久,只零星记得两个字——雁娘。
这大概是她的名字?又或者是哪个对她很重要的人的名字?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只需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满手的血腥和泥,因为等待的时间有些久,已经干涸变了色,就连衣裙上也是血污遍布,几乎快分辨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雁娘还记得这应当是件鹅黄-色的衣裳……是了,她应当是很喜欢这个颜色。
她曾听到那男人身边的随从小声说道,说她被发现时,就躺在那几具尸体中间,和他们一起,躺在这间客栈的上房后院里。
那随从道她可怜,她却在那一刻只觉得雨水真凉。
“擦一擦吧。”一声低沉磁性的嗓音冷不丁地在雁娘上方响起。
她茫然地抬起下颌:“?”
他伸出手,朝她递来一方手帕。
男人身量很高,一站一坐,她的脖颈因为想要看清他的面容而仰得笔直,有些酸累。
他身穿银白长衫,披着件玄色大氅,身姿健硕挺拔,面如冠玉。
她不经意对上男人的双眸,再次感叹,当真是一双好漂亮的桃花眼,任谁见了都难免溺与其中,恐叫人以为自己正被浓烈的爱意包裹。
唯有清醒者,才能看清他眼底无欲无爱的冷漠。
只是不知为何,雁娘隐隐觉得这双眼和男人还有着几分少年意气的面容相当违和。
“谢过郎君……”
她抬手去接,却在瞧见自己满是血污的手后有了几分迟疑,和男人修长整洁的指节对比,一脏一净,叫她一瞬间有些自惭形秽,于是手下意识后缩。
男人几不可察地挑动眉毛,什么也没说,不等雁娘将手缩到袖子里便将手帕轻轻地放置在她手心。
雁娘有些呆楞,仍是维持着仰头的动作,忽而瞧见他喉头滚动,着实招人,似乎在引诱她去摸一摸。
手心里细腻的织物触感很快提醒雁娘回神,她连忙低下头,握着这方干净的手帕犹犹豫豫不知道如何下手,担心被血污弄脏后再也洗不干净。
男人看着她不言语,她顶着男人颇有些压迫感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轻拭几下,但污迹丝毫未少,应当是干涸太久变得有些顽固了。
“不过是方手帕,脏了扔了便是,”似是瞧出雁娘的顾忌,男人不甚在意地说着,随后转头吩咐他的随从,“晋安,叫人取些水来。”
“啊?”随从挠挠头,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可是郎君,那李县尉叫我们不要随意走动。”
桓晏不语,只是偏过头睨了他一眼,
“知道了郎君,属下这就去。”
晋安很快打了水来,他将铜盆置于雁娘跟前便很有眼色地退至一旁。
雁娘有些心不在焉,捏着手帕沾了水有一搭没一搭擦拭着,她忽然抬头看向男人:
“郎君能告诉我你的名讳吗?”
男人挑眉,嘴角噙着耐人寻味的笑:“你不记得了?”
他说完飞快地垂眸扫了眼窗外,那李县尉的人果然还在偷摸盯着。
她该记得吗?他们是认识的人?
雁娘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一样扑朔,呆呆的表情却有几分惹人怜爱。
“‘三灵迷赤气,万汇叫苍旻①。’在下谢旻。”
诚然,这只是他的假身份。
他原为王都上京人士,出身宣武侯府桓氏,家中行二,单名一个晏。
只不过他真实的身份于目前来说,自然是桩暂时不能说破的隐秘。
“我虽想不起什么,却觉得与郎君熟悉……”许是没有记忆,她颇有些不自信,声音细如蚊蚋。
“哦?”桓晏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似是而非地接话道,“那便好。”
他久居关外,而她是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女郎,从未见面,何来熟悉?
“若是连你郎君都不记得了,回去晚上可要好好罚你。”
想归想,说归说,可戏,还是要给看客演一演的。
“……”
他这言语着实暧昧,听着也没什么出格的,可偏偏就是令人遐想无限。
雁娘暗自羞恼不该莽撞地出此一问。
可瞧他这意思,他们当真是有些什么关系?
“你这样,只怕猴年马月也弄不干净。”他眼中带着几分嘲弄,撩了衣袍在雁娘身旁坐下,在她不知所措的眼神中强硬地捉住她的手腕,要她像挨夫子戒尺一般手心向上呈给他看。
这样的动作莫名地让雁娘觉得很羞耻,自己在男人面前仿若犯错的小孩,她不禁红了脸。
他看了几息,似乎在检查有无伤口,随后捉着她两只手腕置入水盆中。
初春的井水还有些刺骨,他只带着她将手心浸-湿片刻便立即拿出来,随即打湿手帕,捏在自己手里回了回温,然后一点一点仔细为她擦拭。
男人像是做惯了这样的活儿,擦净了手心手背后,连同她玉白的指甲缝也没放过,很快一双纤白的柔荑如小荷才露尖角一般展露与人前。
双手已经洁净,可男人还捉着她不放,眼神定定地瞧着她的纤指,似是在琢磨什么。
“燕娘……”他轻轻唤她,目光看起来有些深沉,可整个神情似乎又不太在意她是否应声。
桓晏派人打听过,他要找的葛县县令之女名为程萤心,不过她似乎确实有个程燕心的旧名。
听说是五六岁时的事,因为程县令觉得原来名字念起来有些不大吉利,又改了如今的名儿。若是家人以旧名唤她燕娘,倒也没什么错……
只不过她这双手,纤白滑嫩,指甲磨得圆圆的,像柔润的玉石一般,看着确似官家女郎的手,可指腹却有不少细茧。
尽管感觉应当已经精心打理过了,但到底是被他摸了出来。
据线报说程家女在家中很受爷娘疼爱,她十岁那年母亲去世后才被送去外祖家教养。可外祖家底殷实,她又是县令千金,只是抚琴弄墨,针线女红,是不会有这样的茧存在的。
莫非是什么失恃女郎父不爱外祖家不疼的苦情戏码?
桓晏如此想着,不免失笑,她瞧着身娇体嫩,不像苦日子长大的。
雁娘不明他为何又笑了,只觉得这样的动作难免暧昧,但气氛很快被打断。
“谢公子久等。”来人径直踏入茶室内,朝桓晏拱手揖礼。
桓晏不像雁娘,丝毫没有被抓包感,他慢条斯理地放下雁娘的手,略微颔首作为应答,骨子里透着几分矜贵。
来人正是云县司法曹的县尉,李瓒。
他个高瘦如竹竿,生得一张如文人墨客般的斯文脸,眼神却是犀利得很,甫一进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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