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案头宣纸换了十余张,门扉处终于传来了轻叩之声。
一位眉眼如画的少妇款款而步入,裙裾轻摇。
“拜见王爷”
周鸷抬眼,笔尖悬停,墨点在宣纸上洇开一片深痕。
“多年未见,王爷风华未减。只是玉烟早已经不是绿蜡坊的姑娘了。”
许是嫁入商贾之家的缘故,玉烟发间斜插一支金凤步摇,凤口衔下三串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她耳边坠着翡翠滴水耳珰,水头极足。
想来这一番寻人必定大费周章,周鸷盘算着把从周笛那儿减去的俸禄入数赏还给他。
“风华未减?”他眼中戏谑,“你我都老了。”
玉烟不做奉承模样,兀自解开锦布包裹,取出琵琶。
一曲不知名小调在夜间流淌,犹如山间清冽冽的泉水,泠泠四溅。
旧友话当年。
玉烟想起一件小事,笑着娓娓道来,“约莫十几年前,公子还是绿蜡坊的常客,有次携来几位年轻官员。其中一位官员颇为放浪形骸,却是个值得敬佩的品格。”
周鸷默然不语。
“姓甚名谁玉烟不记得了,只记得酒吃得豪放,话说得也有趣,而且不轻薄姑娘们。只记得那位大人半醉半醒之间,说得都是夫人小女的事情,他说大女儿性格颇肖其夫人,像个不服管的小马驹,幸好小女儿十分贴心。每每思及长女将来,他愁得白发滋滋丛生。”
玉烟眼波流转,“王爷当时开玩笑道,将来把他家大女儿接到栘王府。那位大人假意气恼,惹得满堂欢笑。”
“前些年蒙了王爷的恩情,玉烟和绿蜡坊几个姐妹成了良人许了人家。玉烟原是想再提往事,今夜得见故人,忽然想起这段旧缘。”她轻声笑问,“不知这位大人后来如何?他家的大女儿可是许配给王爷?”
周鸷良久无言,玉烟贯会看人眼色,当即噤声。
寂静中,琵琶忽错一音,好似乱石滚落。
“去偏房宿一晚,明日让周笛送你回去。”
玉烟收了琴,行了个大礼,缓缓退下。
休对故人思故国。
夜敲棋子,烛花迸溅,一个念头跌入周鸷脑海,他把玩着黄玉镇纸。
“孝烈”的故事何其多,父殁哀毁的女儿也不在少数,可是娄山雨显然不是如此。
周鸷眼底浮起笑意,许是今日遇故人,这笑不像是摄政王那般春日融融的笑,活脱像是多年以前栘王风流的揶揄。
“把上好的丹青颜料备好,”他唤来侍从。
一顿,接着说,“如果轩窗前来寻我,不必理会。”
也许一味春风化雨,对娄山雨无益。
周鸷眼底兴味渐浓。
白日当空,晨光刺眼。
娄山雨眯着眼睛醒来,悄无声息下了竹床,轩窗闻声前来服侍。娄山雨摆摆手,让她等冬雨醒来自找她结伴玩耍,自顾自用未受伤的一侧手臂,吃力地梳洗干净。
再次踏上通往雷老大一家的乡间小道,心情不同往日。共谋起义大事的雄心壮志,变成三份落拓,七分无奈。
行至途中,常家婆婆与她撞了个满怀,手里攥着的东西应生掉落在地。
娄山雨拾起来正要给她,那双粗粝的大手已抢先夺回信笺。常家婆婆死死抓住娄山雨的小臂,五个指头攥得她皮肉生疼。
唾沫星子飞溅:“他娘的小王八羔子敢撞俺,快把俺儿子的信还我,眼睛用来干嘛去了!”
污言秽语一句一句蹦出来。娄山雨脸色唰的一下冷了下来,用力挣脱了对方枯瘦的手。
其实常家婆婆口中的信,很难算得上是一封正正经经的“信”,只是粗糙的草纸捆成一个小卷,用一截麻绳胡乱绑住。娄山雨知道常家儿子早年间被征兵的带走,少说也有五六年不见回乡,三年前,常家老汉也病死了。
家书抵万金。娄山雨知道这封信在常家婆婆心里面的分量,于是没想着骂回去,径自甩开步子离去。
“哎!是你!”
刚走出去半步,娄山雨的衣袖又被常家婆婆拉回来。
她脸色并不好看,只是常家婆婆视若无睹,硬拉着她蹲坐在道旁,把信直直地往娄山雨眼睛前面怼。
“早说是你嘛,老婆子眼睛眼神不好,俺记得你可是这——”说着,常家婆婆比了个大拇指,“能个儿!你帮俺看看信好不好。”
日头毒辣,顶着一身汗,娄山雨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快,她一言不发站起身来提腿便走,却奈不住常家婆婆在后面的死死纠缠。
翻脸如翻书,常家婆婆眼睛旁边笑出褶子,像是扎开一朵花,每道皮肤沟壑处都藏着尘,伴着油。因为多管闲事的毛病,常家婆婆不受村里人的喜欢,好不容易见到有人能给她读信,可不能把人放跑了。
“娄家小丫头,你就帮帮俺老婆子。这些年我给你们家老娄算卦求神交的钱也不少,咱两家交情可不浅。”
一提老娄,娄山雨就头疼。更别说此刻她不愿面对近在咫尺的雷老大一家,去说那半途而废的起义。她索性坐下来,慢腾腾地接过信卷,拆开麻绳。
常婆婆的嘴一刻没停,她话题转的快,转眼说到给娄山雨寻婆家一件事上。
干裂的大嘴一张一合,猩红的长舌在口中翻涌。
“你都有二十多了吧,怎么还不找婆家?哎呀,我晓得你家底薄,置办不起嫁妆,但是你能干啊。原想着把你说给村里头的闲汉,但现在看来,你也是出息了。不如嫁到隔壁村的财主家,不论是做个大的还是小的,肯定吃喝不愁。等你嫁人的那一天,来俺家,俺老婆子给你开脸!”
娄山雨懒懒地展开信件,飞过去一眼刀,“你还听不听信了,不听我走了。”
常家婆婆总算是闭了嘴。
肥大潦草的字体映入眼帘,娄山雨一边艰难地辨认字迹,一边复述给常家婆婆。一旁的常家婆婆伸着脖子去看信,脑袋紧紧挨着娄山雨。花白的发丝搔着她脸颊,酸腐的汗气阵阵扑来。娄山雨一边悄悄挪开些,一边往下看信。
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这字,根本不一样!
虽然每个字都是一样的丑陋,硕大的字趴在草纸上,但是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细细看来,并不出自一人之手。
见旁边人不吱声了,常家婆婆赶紧催促她继续往下读。
娄山雨不动声色地读完了信,转脸问问,“我能不能去看看别的信?”
常家婆婆没多问,引她往自家去。
小屋子四壁是低矮的土坯墙,可是巴掌大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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