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汹涌而来,闻雨眠恍然间似是再次置身于那一条雨巷。
重重叠叠的尸体以各不相同的姿势躺在各个地方,鲜血顺着石板的缝隙无止境地蔓延,将新春的绿苔都浸得发红腥臭的血气浓稠又黏腻,每一滴雨都能溅起一朵新的血花。
杀手提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刀刃在几乎凝出了水汽的地面拖行着,发出刺耳的响声,似催命的啸叫。他不急不缓地走来,露在外面的眼睛比狼还暴戾。
只是一个转瞬,他手中的刀便穿过了余砚声的胸膛。
束发的玉冠跌落下来,碎成一地,浸在主人的鲜血里。
余砚声微微仰头,双目像是一面被打破的镜子,变得碎裂而茫然。
雨水将他的血冲淡、冲远,像迅速蔓延的枯枝,延伸到了闻雨眠的脚下。
她只余魂魄,七情六欲都随着躯壳消散多年,此时却像是被余砚声倒地的声音惊扰,蓦地生出巨大的悲恸。
余砚声死了。这世间再无一人会四处奔走,殚精竭虑地为她讨回公道。
因为余砚声死了,她此生的屈辱与委屈都将湮没于这一场大雨和惨剧里。
她重生于此时,重生于余砚声死后。因而虽是四年未见,但于她而言,那个鲜血淋漓的雨巷实则不过是月余前的事情,日日入梦,摧心剖肝。
到如今重逢,余砚声的眉眼与记忆中的模样完美重叠在一起,只是更加澄清、纯粹,像一条未经风雨的河。
干干净净的,一点血污都没有。
荒废的城隍庙,每个角落都结着硕大的蛛网,连墙壁都颤颤巍巍,火焰倒是熊熊燃烧着,化灰的草屑飘至空中,似在激烈地起舞。
闻雨眠站在火堆旁边,粉蓝色的大氅下露出一截绣着红梅的罗裙,像是一株花在这雪夜里悄然盛开。
火光在她点墨般的眸子里跳动着。她鼻头发酸,迅速眨了眨眼,很快又垂下了脑袋,小巧的下巴在兔毛围脖里埋得更深,终于发出了声音:“早听说兄长要回来,没想到这趟去别院取酒,竟碰上了。”
“看来这场雪是来得巧了。”余砚声温和的眉眼弯了起来,唤她名字的声音变得笃定,“好久不见了,阿眠。”
一旁的车夫忍得牙酸,不由得看了桃儿一眼。不是专门来接人的吗?方才担心与人错过,就连歇一会都不情愿,怎么又变成去别院了?
桃儿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眼神一瞥,提醒车夫闲事莫管。
跟着余砚声进来的另有两人,一个叫桐于,是余府的家仆,身手很好,也读过书,跟在余砚声身边已有十数年了,闻雨眠和桃儿都认得他。另一位却瞧着眼生,瘦骨嶙峋,双目呆直,瞧着不像马夫,也不像小厮。
“这位小哥是?”闻雨眠不禁问道。
“这一路回来见了许多人家,生计十分艰难。我虽有心救助,却实在力有未逮。”余砚声并未直接回答,先没头没脑地提了句见闻,而后又换上轻松的语气,“这个孩子叫阿胡,与我有缘,我便想着带他回京,为他寻个活计。”
他一语带过,闻雨眠却很快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
这个叫做阿胡的孩子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若是双亲犹在,又怎会跟一萍水相逢的人进京,想必是遭遇了变故,只剩了他孤身一人。余砚声大抵是不忍看他颠沛流离,这才动了恻隐之心。
“站在风口上干什么?”桃儿笑说道,“娘子请郎君坐下才好继续叙旧啊。”
闻雨眠如梦初醒,收回怜悯的目光,连声应和:“是是是,里面暖和,兄长快快进来歇歇。”
余砚声无不应下,走近了桃儿时,对她颔首致意。
桃儿是闻雨眠的贴身丫头,自小就跟着服侍,与余砚声自然相识。只是这些年的京城贵人愈发骄矜,再未见过似余砚声这般无论对谁都有礼有节的人,一时间始料未及,一愣之后连忙福身还礼。
地面尽是尘土,四周荒凉简陋,可在场众人不甚在意,席地而坐,一同围在火边取暖。
闻雨眠伸手摸着火光,手心暖乎乎的,虽埋着头,却止不住地抬眸偷看。
余砚声此时的轮廓还不似后来凌厉,更多了些从容清朗,眉眼如远山,同儿时的记忆里一样的深沉温润。
车夫将几块新木头扔进火堆,又是噼里啪啦一阵响,火星头草灰一起飞溅出来,虽还离得远,但余砚声依旧扬起斗篷一角,为闻雨眠挡了挡。
“一晃四年,阿眠妹妹似是沉稳不少。”余砚声自然地寒暄着。
闻雨眠满心都是前世的事情,汹涌着的感激无处诉说,几乎要将她淹没。
身体湮灭,只余魂魄的日子里,她总觉得自己像是一片叶子,经过了大火的焚烧,只剩下枯黑的叶脉。
余砚声的坚持是一条遥远的河,尽管触之不及,但流淌的水声已足以浸润她绞痛的经络。
她有时会想,即便是余砚声本人,恐怕也不会明白那坚持寻找真相的两年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如今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闻雨眠笑笑,不答反问:“雪日难行,兄长信中说在正月二十二抵京,怎么早到了这么些天。”
“我久未归家,料想姨母定会出城相迎,恐怕还会连累你与濯尘兄长苦等。不如去信,将抵城之日后推些许,也省得姨母操持。”
余砚声之母早逝,李淡锦念及故友,爱屋及乌,对他十分偏疼。过去四年里,没有一刻不盼着他早日归来,莫说是城外相迎,便是让她去余砚声任上接人,她恐怕都是愿意的。
他算得准,考虑得也周全。闻雨眠不禁莞尔,虽已知答案,还是顺势问道:“兄长这次回来,是为探望姨父吗?能留多长日子?”
“陛下调我回京,另有任职,不会走了。”余砚声答道。
他将一双手举在火堆前取暖,弹琴弄墨的手指修长匀称,指节处已退了红,指尖却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闻雨眠扭头同桃儿交代了几句,便见桃儿起身出去,不一会又小跑回来,带回一个小巧的手炉。
“还热着呢。”她不由分说地将手炉塞到余砚声怀里,见他推辞,却眼含揶揄,“兄长自任上回京,路途遥远,想必是遭遇了不少流寇盗匪吧?”
余砚声不明所以地一愣,顺着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群青色直裰洗得发白,袖口上甚至起了毛边。他自失一笑,也不再推辞,跟着她的话头笑叹自嘲:“倒是的确听闻沿途百姓常受盗寇所扰,只是余某虽有心体察民情,奈何月俸单薄,流寇盗匪又眼高于顶,对某避之不及啊。”
闻雨眠被他故作的忧愁模样逗得嗤嗤直乐,笑得鬓上的铃兰金丝珠花都震颤不休。
如今的余砚声初出茅庐,的确官位不高。但他出生门阀世家,父亲常年担着中书令一职,族中叔伯亦不乏高官名士,乃是个实打实的清贵少爷。之所以粗布单衣,一副贫苦书生的模样,无非是因着不肯仰赖福荫的缘故。
这也不奇怪,京城人人皆知,余宰执家的公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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