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笙肤色白皙,仪态端雅,缎子般的一捧青丝,漆黑乌亮。
许晋年直盯盯望着她时,小笙抬手抚了抚耳鬓,将脸转向旁边。邱一山抬腿横插过来挡在小笙面前,将她与不礼貌的许轩隔开,挺了挺胸膛,撇嘴道:“喂,看够没有,好意思吗,盯着人家小姑娘看。”
许晋年皮笑肉不笑。
冷然道:“书院有女子学堂,但不收平民女童,进书院要验明正身、归档户籍。可打她来书院起,就头顶张中全义子的名号,所以院长、夫子甚至关珩大师兄,都知晓内情且默认此事?”
邱一山:“你想说什么。”
许晋年扬声:“工部明文规定入书院者不得冒领学籍,他们敢偷天换日欺上瞒下,全然是因为她由秦大将军府,宁王殿下举荐?”
邱一山:“许晋年!你喝了酒脑子不清醒,关珩师兄今是公主的新晋驸马,你仗着同窗之情信口胡说几句也就罢了,竟当众攀扯宁王殿下,你是嫌命长吗。”
在他们来回拉扯间,小笙快速分析形势。许晋年向来喜欢针对人,从自己进书院起,他那时还只是跟在傅嘉兴身边的小角色。乌合之众跟着有权有势的勋贵欺负书堂的文弱学子,是那些人的兴趣特长。
可分班以后自己与他就无甚交集,小笙自问从来没有得罪过他,此人如此锱铢计较一定不止要针对自己。
而且相较于许晋年的可恶,她更忧心的是他心思缜密,不仅记性好,还都说到了关键点,几乎抽丝剥茧把真相全都扒了出来。
这样的人,真的很令人讨厌。
许晋年笑了笑,绕着他们俩踱步半圈,停在小笙身边,手臂很自然搭在她的肩上,排着人威胁道:“小笙,你是什么时候进的书院?”
少女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一拍。
许晋年:“好像是乙,不对,是丙戌年,我刚过完生辰你就来了。丙戌年的七月上旬你进书院,我想想,那年的六月又都发生了什么事呢。”
眼看他一步一步接近真相,邱一山心中猛烈冲起来一股揍人的冲动,真忍不了。
许晋年故意觑邱一山一眼,冷笑道:“哦!我想起来了,是北方屯田白水城暴|乱,大批难民涌进汴梁,秦老将军和当时的世子秦臻应对此事。”
他收敛冷却的笑意,洞穿磐石般看向小笙:“所以你的真实身份是流民,把你送进营缮书院只是秦臻安抚暴|民的手段,之一。”
邱一山:“你空口绕白话,有什么证据支撑。”
许晋年猝然稍稍倾腰,视线与小笙平行,笑道:“我们去查查入学档案不就真相大白了。”
邱一山掰住他的肩,把人往回拽:“谁要跟你啰嗦!难道我怀疑你是私生子,还要去追究当年给你老娘接生的稳婆?你到底有完没完。”
许晋年嘴角抽动,脸色阴沉冷峻,他强行扯出一个笑来,继续道:“一个来路不明的逃亡小娃娃,摇身一变进了汴梁城的营缮书院就学,往小了说是暗箱操作,往大了说那可是欺君之罪!”
邱一山:“许晋年你最好不要有恃无恐,没事找事。”
许晋年缓缓直立起身体:“我看有恃无恐的人是你们吧,让我想想你们为何这样肆无忌惮。如果我没猜错,书院关于‘陈小笙’的户籍和学籍档案大抵已经封存,甚至销户。因为你现在金蝉脱壳,换回女身,又找了个新身份。”
小笙镇定地望着他。
许晋年:“毕竟……大了,也藏不住了,是吧。”
邱一山再也不能忍,挥拳朝他的脸上落去。
“你个王八蛋!”
这家伙不仅阴险,还敏捷得很。大概早就料到自己一番缜密推测让邱一山不爽。提前躲开。
所以在许晋年看来,这就叫恼羞成怒?一山越生气,许晋年就越得意,说明他猜测越对!
他往后退了两三步,仍旧笑道:“令修兄急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还要翻出来上报天听不成。”
邱一山懒得跟他废话,揉揉手腕子,拉着小笙就要走。
许晋年:“不过放些流言蜚语出去毁人名声还是,举手之劳。”
邱一山扶扶额头,叉腰道:“那到时候我们不就知道是你散布的谣言,你觉得从宁王到山长,甚至大师兄,谁会不找你麻烦。”
许晋年:“无所谓,但我觉得到时候一定是某人的麻烦比较大。”他笑眯眯越过邱一山看向小笙。
小笙终于忍不住要开口说句话,却被邱一山及时拦住。他指指许晋年:“我知道从前在书院你也没少挨欺负,所以不爽到现在,那您老人家去报复那些欺负你的人好吗?你找我们干什么。”
许晋年:“因为她跟韩誊相厚啊,只要跟韩誊有关,我就特别喜欢找谁麻烦。”
邱一山:“…………”
眼见又要下雪了,他们这一行人堵在半山腰快一盏茶时间。
邱一山手掌挡在头顶,劝道:“大哥你不觉得绕吗,你直接去找韩誊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不就好了,你欺负我们没用的,我们很好欺负,又不会反抗。”
小笙微微蹙眉,她觉得一山这话说得不太对,通常情况息事宁人不惹是非是她的性格,倘若虎狼逼到家门口,该抄武器还是要抄武器。
邱一山安抚她:“嗯嗯嗯我明白,以后再说。”
奈何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擒臂膀摁倒在雪里,冰冷刺骨的雪碴子杵进耳朵、眼睛和鼻孔,瞬间的刺激令他狂怒:“小笙,快跑!”
好在小笙在他被摁倒时就提前拔腿,此时已经跑出去几丈远。
“一山我去搬救兵来!”
邱一山:“…………”
“小笙。”大卓满面通红,吃力道:“我们靠你了……”
许晋年指指手下的私人卫护和打手:“看好这两个人。”
然后解开黑色斗篷去追小笙。
下山雪路并不好走,小笙又刚泡了一个多时辰的温泉,起来穿着裙子长袄,行动更加不便,虽早出去一些时间,却不到两百步就被许晋年拿住。
“我又不吃人,你跑什么,站住,我让你站住!”许晋年箭步上前,挥手粗鲁地将她掰过来,推倒在雪丛里。
幸好路旁的藤蔓不少,一丛丛堆积些雪隆起来。要是摔在岩石和平地上,疼也要疼一阵。
小笙浑身被惊起的蓬松雪花盖了满身,衣领和袖管里都是,她登时没好气。
许晋年却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人拉起来就走。他不甘心,凭什么宁王,韩誊,傅嘉兴,一个个自诩高高在上,凭什么连个流民都能进书院与他平起平坐,凭什么别人有无数的机缘巧合,而自己却要费尽心思一步一步往上爬!
想到这里,许晋年被偏执占据全部理智,手臂用力再次将小笙摔在地上。
这一摔,疼得小笙叫出了声。
许晋年蹲下来掰住她的下巴:“为什么你这么好命啊?”
小笙见他靠近自己,瞄准机会屈膝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腰腹上,把人蹬开,原地翻身爬起来双手握住一根横插在枝桠丛里的松木枝。
全身用力“哗啦”将枝干抽出来,木枝大约两丈长,带着青苔、残雪和枯叶,小笙用其当防身武器,干脆利落举起,行云流水落下,狠狠打在许晋年身上。
许晋年双手及时交叉挡在身前,他的脸才免遭一劫。
只满目不可置信死盯着小笙:“你敢打我!”
小笙终于开口说话,喘着气冷静道:“我可不是弱柳扶风的小白脸儿。”
许晋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怒极生笑:“小白脸儿。”
这四个字是他们从前戏弄群嘲小笙时最爱说的词儿,怎么才过几年,就全然忘了?
许晋年忌惮她手中的松木枝,扭了扭脖子,放低姿态劝道:“小笙,你,我,林州,我们才是可怜人,你为什么宁愿跟邱一山那种纨绔草包做朋友,你都不愿意看看我?”
小笙厉色道:“住口,什么草包,天底下的好词儿在你许三公子嘴巴里都死绝了吗。”
许晋年鲜少见她这样疾言厉色,可见她是真心维护那个商贾竖子!
他不再理会,今天偏要得手,于是发狠起来。谁知没追两步,一支破风而来的箭镞,擦着他的脸穿过,钉在身后的香樟上,整个树身颤动,一大片雪在空中抖落。
许晋年惊魂未定,便看见一人一马自黑夜朦胧里走来。
他咬牙切齿确定那人的身份,“韩誊。”
正是他。
韩誊穿着黑狐毛领的大氅,靛青的冬猎服,束腕护膝具在,一看就是刚刚结束狩猎。男子颀身玉立,将弓挂在马鞍上,先看过小笙。
她紧绷的心态骤然得到纾解,立刻丢开手里的松枝,低声喊他。
韩誊揽揽她的身体,再看向对面。
许晋年:“你怎么在这儿!”
韩誊对小笙道:“我早就说过,对付这种小人,就要一次性除断根。”
他脸色平和,但话却不平和。小笙还没有来得及劝,韩誊解下斗篷披风交给小笙,“暖暖手”。再解下腰间的牛筋鞭子,先将那人踹到在地,挥鞭毫不客气将其一顿旋抽。
小笙从未见过韩誊动手打人,但确实有些动真格。
他该不会要把许轩打死了吧。
许晋年躺在雪地上,懒得挣扎,他身上都是韩誊留下的鞭痕,却不知死活地仰天大笑。韩誊抽了十几鞭,点到为止。
许晋年嗓音沙哑,笑得却快要断了气般。
他疯狂激怒韩誊:“陈小笙真不错,要我的命也不为过,尤其她的耳后,那一颗胭脂痣比最香醇的佳酿还迷人,你不知道吧。”
陈小笙受此大辱,气得浑身发抖。
颤声道:“韩誊,他乱说的!他在……他疯了!”
韩誊:“嗯,我知道。”
他如同看个死人那般居高临下看着许晋年,那个脖子,应该一拧就会断吧。
邱一山和大卓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从护卫手里逃了出来,一前一后,一瘸一拐,正逃到这里,却看到许晋年那个混蛋被韩誊踩在脚底。
护卫跟着簇拥上来,拔刀指向韩誊:“你是何人,还不放开我家公子!”
那位琵琶女郎见到这样的场面,吓得抱紧手中的弓,不敢声张言语。
只有许晋年还在疯狂找死,嘲讽韩誊:“你知不知道我的姐姐圣眷正浓,比你的两个姑姑,更加得宠啊。到时候你兄长能不能回京述职,就在官家一念之间,你敢得罪我!”
韩誊:“别胡说八道,难道年节你没有进宫请安,不知道贵仪娘娘身体抱恙。”
许晋年狐疑盯着他。
因为此人不小心断了一条胳膊。
韩誊命护卫抬来担架,将遍体鳞伤的许晋年抬回去仔细养着。许晋年躺在竹担上一直扭头看韩誊,仿佛对他的话既惊、怀疑又愤懑,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最后都被慌乱占满。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