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修房子》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这个冬天我大病了一场,一把老骨头烧得像被敲断了那样疼,我的灵魂也烧得七零八落,躺在炕上,洗胶卷似的碎片记忆,串成那年花朝节看过的走马灯戏,放啊放啊,怎么都拉不到尽头。
我以为这回我一定是要死透了。
至少在狭窄的崖壁间我就是这样想的,天地寂静,我抱膝坐在哪儿,没人跟我说话,我只好开始独自期待死亡,虽然老婆子我没有跳下悬崖的勇气,但好在我还有等待死亡降临的耐心啊。
望着阴沉沉没有任何一朵云的苍穹,我意外发现我那阔别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我的两只深情眼,嗬嗬,好吧,曾经有人这样骗过我,我很记了一辈子,它在此时竟变得出奇得明朗,像年轻时候一样,甚至能看清楚飞鸟翅膀上的羽毛。
我知道这叫回光返照。
说明我真的要死了。
可谁又知道,那场高烧以后我却吭哧吭哧活到了一百一十多岁。
真是太了不起!我比几个皇帝老儿还能活!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那些小家伙们跪在堂屋对着我的棺材磕头,哭得天都要塌了,见我睁开眼,又吓得魂都丢了那样四处乱窜,最后只剩下日夜轮流为我侍疾的林缘、林繁两姐弟。
我记得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喝繁儿熬的八宝粥,这个粥只有她能做到,因为一山只把熬粥的配方与做法交给她。他们是林州和穆珍遗留下来的一对龙凤胎,林家人都死了以后,是我穿着诰命大服拼着被流放下狱的前景儿把这两个小崽子从老皇帝的手里保下来,他们原是给我养老送终的人。
但今年我才六十二岁。
是韩誊离世的第十四个年头上。
我仿佛离死还差得远着呢!
虽然那时候我每年都在预估“我今年应该是要死了吧”,但没想到这样的盼头竟又再多长了四十多年,最后竟然是我给他们选定归乡的墓穴。这样算起来,他们林家一家子都是由我一个一个送走的。
我可真是太能活了。
唉,其实长寿不是件很好的事,每年过生辰,每个人都端着酒杯轮流过来祝我长命百岁,脸上喜气洋洋的,虔诚得好像一个教徒,我坐在那里,不好不喝,于是在心里默默还击回去——那你也长命百岁吧!
我无事了常常想,我这么能活应该都是他们说“长命百岁”说的。索性后来不再过生日,他们实在要给我办生,前天夜里我偷偷套了驴车,翌日一早溜出城去。
我常去的杏树小院还跟四五十年前我求学借住时那样,没有太多变化。门前一株高大漂亮的杏树枝桠伸展,春天的时候树影婆娑,冬日里就萎萎靡靡光秃秃的叶子也不见一枝,后面四四方方的院墙,青砖覆瓦,我抚摸着那丝微裂缝的墙身,赞扬道:“你也是个能活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院子的房龄比我还长五六十岁,是前唐的老古董,他的原主人老游僧原也不是庙生的僧人,是因落了难才弄来一张度僧敕牒出家当和尚的。还记得那年我说要买他的院子,他十分痛快就答应我,说自己了悟佛法,今日便交脱挂障,清清静静地去啦!我望着他蹒跚的背影,他仍旧拄着不离手的金刚杖,跄行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他走得那样干净,一定不知道,这个院子后来住过许多人——上京赶考的穷困举子,失意落魄的大文豪,无路可去的沈括,被贬官的苏东坡,还有交不起房租的欧阳修,甚至变法失败的王安石也来院子躲过一阵子风头。要是有人打听营缮书院的陈苁笙,或许没有几个人对此耳熟能详,但提起杏树小院的主人方无名,那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笑眯眯地拍拍小院的木门,贴上新的门神画儿,祝福道:“虽然今日是我的生辰,但我却要祝您长命千岁,好多人还都倚仗您呢。”
一转眼,我六十八岁这一年,兮宜最小的孙子都成亲了,娶的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真是门当户对的亲事,我暗地里这样想着,他们一定会恩爱到白头偕老的!
两个孩子我都见过,尤其当那小子喊我“小笙舅姥姥”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岁月老去的方式之一,便是别人唤我时总要在前面加一连串的名衔,而不再是从前的“小笙,小笙”那样简单。
然而有一天我坐在巷子口打发晴雪的午后,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风趣。
大概人老了都是这样的,我已经到了喜欢逗孩子和开玩笑的年纪,变得也更加宽容,看到小孩子打架不是远远绕道避开,而是就算走不动,也要拄着拐杖挪过去看场热闹。
小孩子间的争执很有趣,我竟到了这个岁数才发现,以前真是白白浪费掉一些乐趣!
他们的吵架没有太多逻辑,只力争在气势和嗓门上压制对手,往往因为一件小事争得面红耳赤,口若喷泉。
“吵架可以,不准吐口水!”
其中一个抹掉满脸的唾沫星子,他真倒霉,今天碰见这么个对手。而对面那娃娃原本就绯红的脸,此刻涨得更加通红,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吐口水这一招,这实在太不君子了!
那至于他为何喷对手一脸唾沫呢?据我观察,因为他正在换牙期,他的对手是被误伤的!我在战场以外看得很清楚,“喷泉”小孩确实是缺失了两颗门牙。
尽管半个时辰过去,他们还在剑拔弩张,我都看累了,但也仍旧没法儿为他们做裁判。我不能判定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大抵是我没有孩子的缘故,我对每个小孩儿都十分护短。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吵了。”我严肃地说,“给你们银锭子去买糖吃,辛苦给我也带一份回来,要东菱家的玫瑰酥饼,一,二,三,比赛开始。”
我一声令下,他们便撒开腿丫子努力跑起来,一溜烟儿像阵风一样,是小生命破壳生长的声音!
这就是我调节小孩之间的矛盾最有用的方式,他们会立刻不吵也不闹,朝着我指向的方向前进。
但奇怪的是过不了多久,我发现竟然有孩子排着队来我面前吵架。我保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们都和和睦睦的,可一旦到了我面前,其中必定有一个要嚎啕大哭,滴滴嗒嗒向我诉说头发丝那样粗的小委屈。
为此我头疼不已,反思了三四夜,最后得出结论我果然不适合教导小朋友,好像越教越歪怎么回事。
不过后来我又觉得吵吵闹闹没什么不好,观英巷就是太安静了,我喜欢这些小哭包围着我吵着要糖吃的样子,我的院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糖果。
但孩子们大多时候都是活泼难控制的,稍微没看住人,他们就会挨个儿闯个祸。比如有一年冬天,有孩子把我巷子口的紫金藤当枯树枝点燃烧着,我泼了好多雪才止住火势。那犯错的小孩儿吓得一愣一愣,不敢说话也不敢跑,我摆摆手,说你走吧。
真是太淘气了。
这棵藤比他们太祖奶奶年龄还大,竟也被这样捉弄,还是离这里远远得好。翌日,他家大人拎着他来给我赔礼道歉,我抓了把糖果递给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别玩火,不然夜里肯定尿裤子,他当真了,吓得更加脸色绯红,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步三回头,仿佛在说“对不起,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以为紫金藤受此大难,一定挨不过这个残酷的冬天。
没想到来年开春,它竟使劲发芽,有了新的生机,真是了不起!
我七十岁这年,是过得最顺遂、最轻松的一年,这年换了新皇帝主持政务,我意外获得一个挂名儿的闲职,就是只领俸禄,不用做太多活计,协调去州县各地传授纺车。
他们大多都认定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在这方面的经验比较足。
但遗憾的是,他们这次果然看走了眼。
我只是年纪大,不代表学识很渊博啊;我只是会制纺车,并不代表我会纺布啊。就像我年轻时候擅长制作弓弩,但我并不会使用弓弩射击敌人一个道理。
我在那里游手好闲了七个月,大概是因为我年纪真的很大了的缘故,竟没有一人来指使我做活,倒是日日有来请教问题的年轻后生。
他们穿着新鲜的井字纹青衫道袍。
“现在都流行这样的花样和款式了吗?”我戴着玻璃镜片,惊讶地向他请教。
后生腼腆,半天笑道:“自然不能与讲席的相比,我家都是种地务农的乡里人,吃穿用度大都是自给自足。”
我那时脑筋很直,半日才想通过来,原来这是比较粗糙和简陋的布料啊。可我在汴梁也从未见过,那里可是经济文化新旧更替的枢纽与中心,高昂的丝绸与底层的葛布,从某个角度来说同样重要,毕竟那些都属于时代发展的印记。
我竟也过得不知道世态了。
我失笑,从去鹅儿岭,到从鹅儿岭回来,直到今天,我已蔽塞太久,当然要落后车轮滚滚前进的时代。
诸技百工,农工为首,柴薪之忧,大过于天。
虽然大俞商贾经济繁荣,东京城里富贵迷人眼,但对大部分中下底层小百姓而言,小农经济仍旧是温饱一家子的依托。
农业农时,男耕女织,这才是他们的“根”啊。
于是我决意不再懒惰,趁着回京之前,我还是把纺车这门对百姓农务有极大帮助的技术改良传授开来吧。
于是在我的带动下,乡正把四邻八方分成五人一个伙,任命一人为伙长,伙长赶来小镇祠堂认真听学,到了傍晚再回乡下去传授给大家。
撞上天气好不下雪的时候,我也会亲自到乡下农人的各自家里去坐坐,天亮去,天黑回来,中午吃自带的干粮,或者到村长家用饭,他们都对我很客气。
只是少不得劳驾两个小伙子抬着滑竿早出晚归地接送我。
那一整年我都在附近几个州县打转,冬天去的,下一年冬天才回来。从头到尾,始终跟我随行照顾我饮食起居的,是个半大的小小子和国公府的秋妈妈。秋妈妈是海嬷嬷小女儿的大孙女儿,是我婆母身边最忠诚的仆人的孩子,在我离开国公府的那一年,她虽然还在生我的气,到底把她最看重的人派遣到我的身边。
也是秋妈妈陪我在鹅儿岭度过那枯燥的十四个年头。
中间我一度以为她会舍我而去,因为在我看来她的身份很高,要是执意回到国公府自然有极好的前程,我曾许诺过她,她若走我不会怪她,但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离开。
于是我心里越加愧疚,总觉得耽误了她的大好前程。
回到京城,我给了她一份养老的钱,她的户籍文书不在我处,但我决定放她回去颐养天年,毕竟她也快五十岁啦。
那几日夜里总是刮西北风,外面下着呼呼大雪,秋妈妈照例给我泡完脚,一点点按摩穴位,她的手还像从前那样柔软,按得我这把老骨头浑身都舒坦。
我把螺钿漆盒挪过来,抱在膝盖上,打开来,里面是沉甸甸的一盒子金银首饰,与两张五百两的银票。
我慢腾腾地说道:“这是提前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拿去数数吧,千万放好,明早就不用再过来,走的时候也别叫我,悄悄地走,我老了,最见不得这种事,你知道吗。”
秋妈妈也笑道:“还没到小年儿,您老就想着给我赏钱啦?”
我说是啊,到了这个岁数,就是想着一件事儿,眼跟前儿就要办好,天爷知道今晚脱了鞋与袜哪儿晓明朝穿不穿呢。
秋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您老啊,要长命百岁。”
我惊恐,吐了吐舌头:“快别说这个,你可是在咒我呢。”那还有的日子挨呢!
秋妈妈放下我的裤管,把我抱上暖炕,在我身后放了大引枕,又给我掖住厚实的被角,说道:“我不走,二奶奶别再赶我走了,我要是离了您,就再没有人给你按脚按得这样舒服,也没有人像我一样清楚记得您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您的脾胃都是我养出来的,我是您的半个大夫,您怎么敢赶我走呢。”
我知道。
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可怜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整日面色红润,骨骼硬朗,这全都是托了秋妈妈的福,是她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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