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殿内檀香梵氲,宫婢内侍屏息敛气,无人敢喘息,但都竖着耳朵听这难得的好戏。
齐王双眸垂敛,抬了抬手。
内侍得令,双手垂于胸前,退了出去,他照顾君王起居多年,自是明了圣心,这是让镇国公再等等。
姜如倾见侍从往金绸软帘后头去了,眸心微闪,父皇没有着急召见裴文箫,看来是在思量赐婚一事,这就好办了。
她腰背挺直,脖颈修长,像遗世的天鹅,仪态舒展,那挂于耳尖的耳坠闪着细碎光晕。
齐王眉心紧蹙,闪过一丝熟悉,看向这张肖像她母妃的脸,静默半晌,冷冷问道:“你身居深宫,应当从未接触过冯家公子,怎么就忽然想嫁给此人了?”
冯涔此人他倒是有所耳闻,闻名遐迩的京中才子,他曾有意招揽,但奈何此人的志向不在朝堂,多次邀约都被告知寻觅仙山去了,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工部员外郎只是区区五品,倾儿虽是多年不受宠,但好歹也算个皇家公主,嫁给这样的人家,是属于下嫁了。
他似笑非笑,一双鹰眼勾着道:“莫不是小五近日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语气是绵里藏针的试探。
小五在谷源回来的这个节骨眼提出赐婚,他不得不怀疑,他最忽略的五公主和前朝有着勾结,提前得知了消息。
齐王从未见过魏国镇国公,但也多次听闻,此人行军打仗偏好斩首,一剑斩于麾下,悍勇万分,心狠手辣,令敌军闻风丧胆。
这样好勇斗狠的人想必定是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他早已想好,三公主定不能送去,否则以她的小身板肯定受不住,七公主也不行,她是舒贵妃的命根子,万全之下,让五公主姜如倾前往是最为妥当。
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提选夫一事。
如果不是前朝有人通风报信,一个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公主怎会突然间有如此大的主意?
姜如倾看着父皇的眼神里满是对她的考究和猜测,心生悲凉,他怀疑她了,这父女情分真是浅薄至极。
她心中暗暗发笑,上一世她可是为了他的“倾儿,给父皇十年,定接你风光回齐”的一句话,绞尽脑汁百般讨好裴文箫。
可他对她的信任却轻如薄蝉。
她很是庆幸自己提早思量了未来的亲事,否则以她父皇今日的做派,接见完裴文箫后,她恐怕又得和镇国公府挂上钩了。
姜如倾眸光微闪,纤长的睫毛扑腾,脸色熨烫的发红,佯装不懂齐王所说的话中意,樱桃小唇喃喃轻掀:“父皇,您忘记去岁及笄时,您送给倾儿的赏赐中有一副山水画?”
齐王怎会记得,封赏的及笄礼都是内侍准备的,他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见这画实在可心,闲得无事就让芳沁去打听打听这山水图出自哪个名家之手。”见她纤手指了指冯涔的画像卷帙,娇羞道,“未想这画家竟如此俊朗,这才貌,寻常女子很难不一见倾心吧?”
齐王细看了看她的神情,青春年少之时最是藏不住事,小五确实是像足了跌入情网的小女子状,不像有假,看来是他想多了。
姜如倾眨了眨眼,如扑闪的蝴蝶,很是灵动,继续说道:“父皇当初不就见了母亲的画像就爱上了么?”
齐王倒没想到姜如倾还会将他搬出来拿乔,老脸不禁一热,想当初他的确是在微服私访时,在一处画馆偶瞥见她母妃的容颜,就记在心上了。
虽说这事人尽皆知,但搬到大庭广众下来说,他的龙颜略有不悦:“放肆!这能相提并论么?你和那冯家公子都未见过,也不知他人品何许,就上赶着嚷嚷要嫁给他,婚姻大事如此草率,这传出去还像不像话!”
但同时也放下了心,少女情动什么糊涂话都敢往外说,看来的确就是小姑娘家的儿女长情了,齐王彻底打消姜如倾结党营私的念头。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君威的震慑还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父皇息怒,是倾儿失言了。”
姜如倾的额鬓已有细汗沁出,她的大脑迅速运转着,推敲着齐王所说的话,这似乎对她提议要嫁人并没有多大的反感,父皇之所以这么气恼,是觉得她态度太轻浮,没见过冯涔就说要嫁给他。
既然如此,那就让彼此见面不就得了?
窗外阳光温柔,她定了定心神,抬着温柔的眉眼,道:她觑了眼齐王的面色似有缓和,往下说道,“倾儿有一计,能知这冯涔是否为良人。”
齐王冷眼看着她,道:“说来听听。”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姜如倾笑道:“司礼监这两日必会筹备宫宴欢迎魏国镇国公,那借此宴会上邀请冯涔,让倾儿和他见上一面,如果冯公子对女儿无意,倾儿就当自己一厢情愿,绝不趋附。”
此话说得坦坦荡荡,面色一派天真烂漫。
但若真是五公主死乞白赖地要嫁给冯涔,这和亲怎么办?他环顾四周,有些后悔当时没遣退这些下人,倘若他现在拒绝了倾儿的赐婚请求,恐怕明日就会有落下齐国的君王刻薄,失了母妃的公主没人疼的话柄。
此事明天必会落得沸沸扬扬。
齐王有些伤脑筋,语调微沉:“你倒是有主意得很,此事先容朕考虑考虑,退下吧。”
姜如倾撑着地缓缓起身,褔了礼:“多谢父皇成全,女儿就不多做叨扰了。”
考虑就是有希望,她已然十分了解父皇所顾虑什么,不就是没找好去魏国和亲的接盘人么?
如果说她在进殿前,还对此事怀有一丝愧疚的话,那现在她完全释然了。
如果他父皇真舍不得公主出嫁,大可以从宫女中找到适合的人选,懂规矩还守规矩,那魏国也无人知晓齐国公主模样,随便找个缘由封个公主称号嫁过去也不会被发现,镇国公夫人的锦衣玉食和宫中伺候人的生活相比,想必还是润意得多,不愁没人选。
但上一世,她却被毫不犹豫地推了出去,她有些开始怀疑那十年之约会不会也是个谎言,只是给了她一个好听的借口。
她一生都未任性过,但前世的低小做伏还是将自己也赔了进去。
在掀帘帐前,她又回转身,指了指自己的耳坠,浅浅一笑:“对了父皇,倾儿忘了问您,这耳坠倾儿戴着好看吗?”
这是她的最后一步棋。
耳坠是母妃的生前遗物,儿时,她总爱坐在母亲的腿上,用手指轻晃,看它在阳光下泛着光晕,糅杂进母妃温柔的目光中。
母妃去了之后,她将那耳坠私藏了,戴着它就像母亲未曾离开一般安心。
齐王定定地看得出神,眉头紧缩,姜如倾在看到他眼神闪过一丝震鄂后,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她知道父皇想到了,这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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