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循字字铿锵,“于私,姚全从小看着你长大,与你亲叔伯无异,不敬长辈,乃是不孝!你不忠不孝,有辱谢家门楣,你若认错,家法处置;你若不认,我便逐你出谢家,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谢家人!”
司马氏大惊,“夫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是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当初被威胁以军法处置,谢三省都没低过头,更何况是现在?
其实谢循也只是想逼他认个错,想来谁也不会傻到,为了一时意气,就放弃花不尽的钱财和无比尊贵的身份。
可偏偏谢三省,就是那个不信邪的愣头青。
门里面僵着半天没说话,谢循心里也有些慌,盼着司马氏能从中说些软话,找个台阶下,可眼瞧着她脸色铁青,也像是生了气,闷着不肯开口。
“你,你到底认是不认,给句痛快话!我可没工夫陪你在这耗着。”谢循说到后来,明显底气没那么足了。
半晌,谢三省终于开了口,“我不认,可阿耶想逐我出家门,怕也是不能呢。”
司马氏忙道:“三省,你就少说两句吧!”
原本挣扎着,快要熄了的心火,被这挑衅似的话语煽了两下,腾地一下,又复燃了。
谢循都被气笑了,“你不信是吧,好,我…”
“阿耶还不知道吧,圣人有意为我赐婚,下月皇后寿宴时便会提起,我也确实是好奇,阿耶您是会为我选择右相之女呢,还是太后的侄女呢?”
谢循一怔。
谢三省忽地又冷笑一声,“阿耶一向明哲保身,自然是要提前寻找两全之法,如今我将这法子摆在阿耶眼前,七日内下聘,便可成亲,逃开这两难选题,何乐而不为呢?”
“你休要诓我!”谢循半信半疑,“圣心难测,你又如何能提前知晓?”
“阿耶若不信,大可当我没提过,高高兴兴去赴宴。可若是圣人问起之时,您情急之下说,那逆子,早就被我逐出家门了,您猜,圣人又会作何猜想?”
光是听他描述这样的情形,谢循汗都快下来了。
真要是这么说,比直接选了太后还要糟糕。
圣人八成会以为:好哇,为了不和朕一个阵营,宁愿将亲生儿子舍了去,这真要冲突起来,定是对手无疑!
太后怕是也会认定,是敌非友,到时候,两方都不高兴,一起得罪。
谢循闷着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真没想出什么破解之法。
抬头看看司马氏,她却直接别过头去。
刚刚还气势汹汹逼问,可形势几句话就被扭转,谢循不甘心,面子上也过不去,顾左右而言他道:“平日里不学无术,书都没读过几本,倒学起人家揣测圣意来了。”
“不敢。”谢三省似是轻哂,“阿耶总把不学无术挂在嘴边,儿倒是想问问,从小到大,阿耶一直教儿,要敛锷韬光,不露锋芒,免得招来祸患,那儿不读书,阿耶不是正该高兴才是么,怎么如今又抱怨起来了?”
“你——你也不必巧舌如簧,无论圣上赐婚与否,我都要给姚全一个交代!”
谢三省冷哼一声,“阿耶哪里是想给姚二叔一个交代,您是想给旁观的世人一个交代,给不相干的人们,一个好看的,得体的交代,好证明您老人家英明神武,重情重义。您口口声声把姚二叔当亲兄弟,其实也没多了解他嘛!”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谢循,“我与姚全南征北战,一起出生入死十余年,我们之间,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我也没想置喙,是您先提起的。至于圣上出的难题,不管您如何想,两个我都不想娶。”谢三省隔着门板,缓缓抬眼,“我不认错,但我可以认罚,成全阿耶忠义的名声,我只问阿耶一句话,是不是我受了家法,您就能去苏家提亲了?”
谢循一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来应对。
“好了!”司马氏适时开口,“这毕竟不是小事,三省,给你阿耶些时间好好想一想,夫君,也让孩子出来用些茶点,可好?”
父子两人都没作声。
“行了,夫君你先去忙,我跟儿子也有些话要说,快去吧!”
谢循闷着头,被司马氏轻推出去几步,回头朝门板望了望,鼻子里重重呼了一声,扭头拂袖而去。
叫下人开了门,又吩咐人去厨房端吃食,司马氏这才进了门。
谢三省正在软榻上坐着,看表情,显然也气得不轻。
司马氏来到儿子身边坐下,柔声道:“你都知道你阿耶吃软不吃硬,说几句软话哄哄他,便能得偿所愿,怎么还非要呛着他说,你这不是给自己找别扭吗?”
谢三省气道:“我以为过了这么久,阿耶早就想明白了,到底什么才重要,谁知…呵!”
“你这孩子,出去反省的人是你,怎么被你说的,倒好像是你阿耶一样。”司马氏嗔怪道,“再怎么说,你也不该话里话外讽刺你阿耶,他该多伤心。”
“难道不是吗?从小我便听着阿耶的故事长大,什么战神,什么独行谷救驾,可自打我有记忆以来,只见到阿耶畏首畏尾,谨小慎微,哪里还有半点战神的样子?”
“不许这样说你阿耶!”司马氏起身蹙眉斥道,“你阿耶要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会有那么多话本故事了!当年你阿耶孤身一人,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他有你有我,有你阿姐和兄长,有府里主仆百余人,还有狼头军将士数十万,稍有不慎,无数性命便会随着他万劫不复!你叫他如何能不谨言慎行?他给你们兄弟三人起的名字,克己,守心,审言,你还不懂他的心吗?”
“你阿耶不愿卷入太后和圣人的争斗,一来,这大兖朝是他随先帝,一刀一枪,流血流汗打下来的,他不愿见国是日非,社稷危殆;二来,他深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道理,更不愿见狼头军枉送性命,百姓生灵涂炭!”
其实这些,谢三省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遇事总见不到阿耶硬气些,一时心里憋闷才那样说的,听阿娘说完,他也冷静下来了,垂首道:“阿娘息怒,儿知错了。”
司马氏叹了一声,重新坐下来,“圣人想要跟太后抗衡,无奈力量还不够,你阿耶这么一员猛将,几十万狼头军,圣人自然想要千方百计将他纳入麾下,可他深知圣人的性子…”
毕竟是圣人,不能口无遮拦,她顿了顿,“不是盟友,便是敌人。你阿耶滴水不漏,你那两位兄长只知务农,加之你外祖父的身份使然,众人的目光,必定都落到你的身上,就等着你行差踏错。你不过刚及弱冠,圣人便急着赐婚,这以后,还不定多少事等着你呢,等到时,你就该能理解你阿耶了。”
“阿娘教训的是,是儿目光短浅了。”
司马氏知道他通透,便点到为止,“姚全的事,你不愿说,阿娘也不再问了,可阿娘想知道,这苏家娘子,你可是真心喜欢?”
提起苏韵,谢三省倏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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