杪春之始,帝京兆丰生了一桩骇人听闻的命案———郊外有座山庄忽然在同一天夜里死了一批人,上至管事下至仆役均离奇暴毙,死状凄惨,只余零星老幼妇孺幸免于难。
令人悚然的案件报至刑部,刑部侍郎亲至,多方勘察未果,既未寻到凶手影踪,也未能得知凶手的作案方式,唯有仵作在一众尸身上验出死因为中毒,但这毒却也是未知的奇毒。
刑部兜兜转转折腾一月,始终未能在中毒的结论上有寸进之功,不得已,刑部将案件移交大理寺,大理寺勘探半月寻得蛛丝马迹,最终被大理寺正鹤卿所破,凶手被缉拿归案,判次月月底斩首。
破案的大理寺正鹤卿为景明元年的状元,当年蟾宫折桂红袍白马,不知牵动了多少待嫁闺中的女儿情丝,那沿街投掷的香囊花朵,纵使在晚间被清扫而去,次日依旧余香不绝,而状元府的门槛也在一月内被迫换了三四次,即使新帝登基后又有了新的状元,也无人能比得上鹤卿当年的盛况。
奇案得破的消息在街头巷尾传颂,又叫人翻起五年前的旧事一同津津乐道,也有人长吁短叹,好奇这般风姿的大理寺正何迟迟不肯娶妻,是身有隐疾还是心有所属,最终无人得知。
案子在人们的口口相传、茶馆闲话中越传越离奇,最终以那死了多人的庄子被出售为结尾。
出了命案的庄子名为明月庄,是文安王名下的产业,一国王侯何其富有,哪怕是京郊的庄子也不会不舍,只因嫌死多了人晦气,于是被以低廉的价格挂在牙行。
低价自有心动之徒,即使案子传的沸沸扬扬,也依旧有人踊跃购买,千百年间,何处地界从没死过人?
于是庄子以三千两的价格被转给了一位姓刘的富商,刘姓富商派人去将死过人的宅邸推倒重建,结果修建的匠人总是频频遇上怪事———
今儿个听到房梁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不见老鼠,明儿个看到池塘里的鱼浮上水面盯着人瞧,后日看到野猫在吃着树下青草,转头猫脸似人面......
宅邸才推了一半,匠人就换了三批,每批遇到的怪事都不一样,于是这死过人的庄子便被愈传愈玄乎,刘姓富商许以高价,好说歹说才请来了第四批修建的工匠,才动工第一日,又遇到了怪事。
第四批工匠纷纷请辞,刘富商本不信鬼神,但因为这些个离奇的怪事,他辗转反侧夜不能眠,最终一咬牙还是决定寻个大师做做法事———这事儿再不解决,他怕是难得招到第五批修建的匠人了。
刘富商行动力极强,当夜才做下决定,第二日一大早便派人四处打听,这一打听,就打听到了郊外香火极盛的禅心寺。
说来也是他运气好,禅心寺昨日刚迎来了一位贵客,是明州灵台寺远道而来的佛子,法号观妙,在亡者往生方面颇有造诣。
刘富商拊掌而叹,瞌睡来了有枕头,当真是天底下正正好的妙事。
于是他立刻启程前往禅心寺,却得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这位佛子比他想象的要更道法精深,解决庄内怪事想必极有把握,坏消息是这位佛子盛名在外,想与他谈佛论道的僧人信众多到离谱,等轮到他时,这位远道而来的佛子早就启程回明州了。
好不容易捡漏得了个极好的庄子,要让它就此砸在手里,刘富商思来想去总不甘心,于是他给禅心寺一连七天都捐上了数量可观的香火钱,成功见到了主持,在禅房里,刘富商声泪俱下,对着主持诉说自己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的苦痛,舌灿莲花后图穷匕见,请禅心寺的主持帮忙转达他庄子上发生的怪事,恳请佛子出手相助。
许是修佛之人大多心善,听闻刘富商的遭遇,佛子应下了他的请求,许诺次日前往明月庄中超度亡魂,刘富商大喜过望,奉上丰厚的香火钱却被婉言谢绝,佛子让他将供奉的香油钱换成米粮衣食,捐于京都兆丰的慈幼局中。
不受供养却愿相助,心有仁善怜苦贫弱,确实如禅心寺僧人所言,为天生佛子。
刘富商心有所叹,次日一早,他便催促着车夫将马车赶到禅心寺山脚下,自己则打算徒步上山,诚心诚意地将佛子请下来。
刘富商因着家业丰厚,山珍海味吃了不少,体型便有些壮硕。之前一连七八日,日日登山,若不是心中一口气撑着,当真忍受不了这般辛苦,他沿着那开凿的山阶向上走,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等佛子解决了这事,他就不必再忧心忡忡,劳心劳神了。
五月下旬天气宜人,不冷不热正是适合出游的季节,但受累于体型,刘富商的额头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从袖中取出棉帕擦了擦,看着那每日攀爬都觉着长长的山阶,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叹出,便见那山阶尽头的拐角处,缓缓走下一个僧人。
这僧人只着麻衣僧服,浑身上下无任何华贵装饰,唯有手腕处缠着一串深色佛珠,刘富商当年念书时学识一般,诗词歌赋平平,想不出什么溢美的词句,只觉见到了秋时月、凛峰雪,似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
佛子许诺前往明月山庄超度亡魂,但他并未见过佛子本人,只是住持代为转达,他对禅心寺的僧人认的不全,心中还隐秘担忧过若是见面认错了佛子本人该如何收场,但如今,这隐秘的担忧转瞬便化作飞烟。
纵使还未看清容貌,只凭这般气度,便知来者何人了。
那僧人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却在几夕之间近在眼前,刘富商双手合十,却支支吾吾失了言语,直到面前的僧人温声问询:“可是刘施主?”
“是我是我!”刘富商连连点头,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是我托助持向您寻求帮助。”
近看佛子的眉目同他的气度一样出色,他双手合十施礼:“贫僧与主持论了番佛法,故而略晚,累得施主久等。”
“没久等,我真没久等!”刘富商难得的嘴笨舌拙,或许是在这样气度高华的人物面前,他有些自惭形愧,“是我来的太早了!”
一想到这件困扰了他快一月的事情终于要解决了,他就高兴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天微明就吩咐人套了马车往郊外奔。
“施主不怪罪便好。”佛子微微一笑,“请。”
于是刘富商迷迷瞪瞪地跟着他下了山,直到马车跑起来颠簸传来时,他还犹在梦中。
他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请到了颇负盛名的佛子?
借着衣袖的遮掩,他悄悄掐了下自己的腿———疼的!不是幻觉!
刘富商长长舒了口气。
确认了这事的真实性,他忍不住去偷瞄坐在他对面的佛子,年轻俊秀的僧人不知何时已经取下了手腕上的佛珠,正闭着眼一颗一颗有序地捻动,风有时会吹开马车的车帘,于是光亮时不时溜进来,落在那灰白的僧衣上,有种人在发光的错觉。
刘富商甚至觉得那不是光亮,而是佛子自带的佛光。
他左顾右盼地看了一遍自己的马车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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