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七月半,计家便数着日子等计晨归家了。家里没别的事,娘几个在一处给他做衣裳,走几针董素娥就停下问:“不知走到哪里了?怎不再来个信,好准备着。”
终于,七月二十五日收到一封短笺,已是从彭城发出的。董素娥问过丈夫又问大儿子,将路程核了几遍,算准计晨二十八下午到家。
二十八这天,董素娥一早就吩咐厨子预备下酒肉菜蔬,要为计晨接风。申时过了两刻,还不见儿子进门,她有些坐不住,唤柳乐来陪她一起等着。柳乐安静,她也跟着安宁了片刻,不一会儿又埋怨:“是不是算错了,要到明日一早?都到家门了,还不快跑几步,唉,你两个都不是急性子。”
柳乐说:“母亲莫急,晨大哥在公事上是急性子,恐怕他要先销了差才能安心。可能他到了看天早,便往衙门交代去了。”想想她蹙了眉,“怎么不见贵朴他们回家报个信?再不然就是碰见朋友,请他去吃饭,那两个嘴馋的吃酒给吃忘了。”
她又想,衙门里那些人都知道计晨在外半年,不会这样没眼色,家都不让回,硬拉他去吃酒,或许计晨是进宫去了。当初皇帝下旨委任,命他立即出发,足见事情重要,他回来自然要先面圣,复了命才好归宅。两个小厮大概在宫门口候着,也不敢乱走动。只是皇帝留他谈了这么久,不知是对他满意不满意。他写信倒没多说公事,应该并没有差错吧。
柳乐一边心中胡乱猜测,一边嘴上宽慰着婆母。董素娥实在候不及,差家人添福去衙门问问。
添福这一去,半个时辰不见回来,计衔山和计春先已下值到家了,见不开饭,都去书房坐着。柳乐自己也觉得肚饿,只怕董素娥更撑不住,悄悄吩咐厨房热了简单的饭菜,往书房送了,又请来高娴计晴,好容易劝董素娥坐下,刚吃两口,就见添福上气不接下气跑进屋说:“不好了,二爷被人抓了去。”
柳乐和董素娥一下子站起来,“谁抓他?”
来福慌慌张张答道:“还没探明白。我去二爷衙门上一问,都说不知他今日到家。我正要回来,半路碰上原先住在隔壁的刘万顺,他说去乡下看田地,刚打北门进城,看见那里有官兵拦下了几个人带走,像是咱们二爷。我一听,又赶紧跑去北城门,守门的差官不肯说,我身上也没多带银子,还是门口摆摊的货郎告诉说,一早就有十来个差人在那儿了,也没盘查过谁,不知怎的,有几个人刚进城,就被他们强拉上一辆马车,几匹马也全带了走,就一眨眼的工夫,只看清是三个人,斯斯文文的,不像匪类,这说的莫不就是二爷还有贵朴贵实他们两个?太太赶紧让大爷再去问问看吧。”
这一下如晴天霹雳,董素娥吓得全没了主意,柳乐本还报一线希望是计晨的上司在城门接他,可听描述又完全不可能。
计衔山和计春听见动静都跑来了,添福将前后再说一遍。董素娥不停打断他,一时向计春说:“刘万顺算什么东西,你还找你借过银子不是?他下乡卖田地灌了一肚子黄汤,拉扯咱们!”一时问计衔山,“晨儿定是由北门进城来?”一时又自语,“货郎是看错了,他又不认得晨儿,贵朴贵实两个小猢狲,哪里算得上斯斯文文,说的不是他们。”
计春劝住父母:“你们莫急,我去问问。”急忙让人牵马。这里几个人捱一刻如三秋地等着,过了九个秋,计春仍是独身回来,说各处衙门俱挂上了锁头,只好等明日一早再问。
董素娥不顾两个媳妇都在跟前,大骂计春不济事。柳乐劝了两句便出来,想带话给哥哥柳图,要他也帮着打听,又怕爹娘听见受惊吓,正在犹豫间,丫环来报:“柳大舅爷来了。”
柳乐忙到前面去,见了哥哥顾不上叙礼,直问道:“哥哥你听见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图亦是满面惊疑:“我听人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才来问问你。计晨是今日回来?你没见到他?”
“没有,他信里说今日到家,等了一天,这时还没见人。我们只听见他可能是在北城门被不知哪个衙门的差人带了去。”柳乐拣紧要的几句话对哥哥说了。
“他信里再没提别的话?”
“没有,就两行字,说他快要抵京。先前的信也都是寻常家书。”
柳图皱眉思索:“计晨一向做事小心,不可能是得罪了人吧?”
柳乐摇摇头:“我觉得不可能,晨大哥肯定也没做坏事。”
“那是一定。”柳图考虑一番,“事情有些蹊跷,还是早点搞清楚好。我认识个人,他和刑部尚书吴大人府上一个买办相熟,买办又识得吴大人身边的僮仆——你别看这些小门路,能打听出的并不少。我这就去问问看。”
柳乐吃了一惊:“刑部尚书?难道晨大哥犯了案?什么案子,怎要刑部的大人过问,晨大哥他……”
“所以我说里头有蹊跷。”柳图小声说,“妹妹你想,妹夫他一个五品官员,圣上钦点的差事,就是府尹要拿他,也得掂量掂量,不是轻易拿得动。何况是在城门口,又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我们不得一点儿消息。”
柳乐冷笑道:“若明日还没消息,我就去衙门告状,说晨大哥光天化日被人绑了。连个由头都没有就抓了人去,还不知是谁抓的,抓去了哪儿,这不是强盗是什么?我就不信还没有王法了!”
“妹妹你别急。”柳图急忙劝她,“八成是一场误会,明日就一定见分晓了。放宽心,不是还有计大人吗,他总有办法。好,我这就去了,先不去拜见计大人了,若他问起,你说我明天再来一并告罪。”
“可千万别让爹知道。”柳乐叮嘱。她对计晨倒还不很担心,只怕父亲骤然又听见他的另一个学生也……这打击一定不小。
“这我晓得。”柳图在门口转身说,“要是得了消息,再晚我也让人捎个话来;若是一时打听不到,你也切莫心焦。”
这一晚计宅没有接到任何信儿,柳乐一夜辗转反侧,天未明就急忙爬起来,去婆婆屋外候着。
其他人也都到了,只听屋里传出计衔山的咳嗽声,计春的劝说声,计晴的哭泣声。
原来计衔山毕竟有了年纪,昨日一早还欢欢喜喜盼子归来,到了傍晚却忽闻儿子被官府缉了去,且不明情由,不免急火攻心,夜间犯了痰疾。这时候他气喘得说不出话,还坚持要出门,要进宫面见皇上。大家劝说不住,乱作一团。
“请了太医没有。”柳乐问。
“请过了,往常给你父亲看病的卢太医被宫里召去了,说是另派一位吴太医来,现在还没来。”董素娥呆呆望着面前不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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