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廊,白清湫见大理寺卿陈砝正伏案审查嫌犯口供。
她走到门边,轻轻敲了下,扯了个乖巧的笑容,喊道:“义父!”
这是她被迫休息的第三天,虽才三天,她内心早已按耐不住,想要在案件上大展身手。
陈砝正聚精会神分析口供,寻找里头各处纰漏,突然被白清湫的动静吓了一跳。
他抬眸,看向她,见她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皱了皱眉,轻声回道:“进来吧。”
“义夫,女儿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不知您能否为女儿解惑。”
“何事?”
陈砝捏起桌上纸张,放在一旁,拿起下一位犯人的口供,放在面前,准备审查,听见白清湫的询问,以为她又开始试探,看他是否允许她回来工作,于是没好气道:“又是跟案情有关的?”
“不……不是,是女儿突然想起的一个人,名叫沈冷之。”
她继续补充道:“他曾考中过状元,不过听闻他为官清廉,不曾结党营私,女儿想问,他最后为何会落得个斩首示众的下场?”
沈冷之?
陈砝一听,起初以为是重了名,继而白清湫又说他曾考中过状元,他立刻回想起来了。
尘封已久的回忆就此被打开。
……
之前,他师父,也就是在白清湫父亲宋世良生日宴上,宋世良曾向初入朝为官的陈砝引荐一些他的得意门生,好让陈砝日后办事顺利些。
其中最得宋世良青睐的,就是沈冷之。
此人玉貌清扬,仪表非凡,风骨峭然,极善谋划策略,敢于直言进谏,手段雷厉风行,这点正和宋世良不谋而合。
渐渐地,他凭借其善于用人,不论贵贱,以及狠辣独断的谋略,颇得圣上青睐。
却也因其直言直语的性格在朝中树敌无数。
陈砝曾委婉告知沈冷之他的这个缺点,让他说话办事圆滑一些,他提出的一些建议已然触动官僚地主的利益,并且他为人实在过于迂腐,不够灵活,不懂得官场的生存之道。
听之后的沈冷之并未改正,反而对陈砝过于圆滑的性格感到不解,他只道:“兄台所言,我并非不知。”
“兄台可知,西边荒灾,饿艀遍野,百姓饿死病死不计其数,朝廷并非没有拨款赈灾,甚至拨了大额款项下去,只为百姓苦难能有所缓解,但你可知,这钱朝廷出了,到百姓手里的粮食仍然屈指可数。”
说着,沈冷之想到街道上那些饿死街头的百姓,眼眶变得通红,神情也变得激动起来,他道:“兄长,你我二人皆是来自清苦人家的读书人,都知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一道理,故而既尝过挨饿饥荒的苦难,你要我如何眼睁睁看着那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饿死在街头!”
沈冷之一记直白的眼神让陈砝为之一颤。
那眼中满是对百姓安居乐业的渴望的光芒,那光芒犹如穿透黑暗的闪电,瞬间点亮一个黑暗王朝的格局。
“你要我……如何眼睁睁看着本该济世的赈灾款被放进那些官员的口袋里!”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语调激昂,似一团熊熊烈火,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陈砝心上。
那时,陈砝才知道,沈冷之并非迂腐,不懂为官之道。
他只是,不屑与之为伍罢了。
沈冷之摒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态度,强行让一级级官员将赈灾款吐出,并迅速下发各县。
好在,百姓最终得以被解救,能吃上热腾腾的粥饭,灾情有所缓和。
也在那次之后,他深觉这个王朝早已蛀空,外头虽看着繁华昌盛,内里早就腐败不堪,他与宋世良联手上书,恳求进行改革,皇帝迫于压力,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请求,也是这次改革,他得罪了朝中不少权贵,也知晓自己日后必遭报复。
为了不牵涉到糟糠之妻,回到家后,他劝妻子给他写了一封休书。
他知道,被男人休了的女人是很难再寻个好人家的。
所以,让她休了他,这样她日后名声好听一些。
夫妻俩相处了这么多年,沈冷之知柳三娘善解人意、贤良淑德,成婚后,他总是忙于处理公务,疏于陪伴,对不住她,他不忍心让她在他死后孤独终老。
她应当无忧无虑地幸福一生。
而不是将这辈子耗在他身上。
“三娘,你与我分开后,寻个能时常陪着你的人罢。”
“打点好父母孩儿后,我既孤身一人,家里头的财产全部予你,这便是我替你备下的嫁妆,日后你拿着这些钱财,夫家应当会好生待你。”
沈冷之说得决然。
妻子柳三娘却心如刀割。
幼时的她被父母丢弃在坟山上,弱小的她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寻到家里,哭着跪着求父母留下她,父母却狠心将他拒之门外。
那年冬天下着大雪,她浑身冻僵了,又冷又饿,就在她快冻死的时候,门开了。
她本以为可以回到那个温暖的家。
不曾想,即将迎来的是另一个深渊。
父亲将她卖给了青楼。
就在她认命的时候,沈冷之出现了,他将她买了回去,给了她名分,让她做他的妻子。
他娶她、尊她、敬她、懂她,再不让她受苦。
所以,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放弃他。
“官人,妾身绝不弃你而去。”
柳三娘以命相胁,终于让沈冷之同意她留了下来。
一晃半年过去了,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正当他们就这么放下心时,一日夜里,官兵们层层围住府邸,提着刀冲了进来将沈冷之带走。
沈冷之下了昭狱。
柳三娘将沈冷之留给她那些钱全都用来打点狱卒,只为让他们其对沈冷之好一点。
他是个读书人,受不住那些严酷刑罚的。
她日日祈求狱卒,只为见他一面。
第四天,狱中官员终于松口,肯让她进去与他相见。
可当她进去,去见心心念念的丈夫时,看到那刑架上一摊烂泥似的沈冷之,她心脏猛地一紧,身子不自主地变得颤抖起来。
沈冷之被拴在墙上,镣铐加身,一身血污,孤立无助。
冷硬的镣铐锁住他的手腕和脚腕,被血水浸湿的绳索如毒蛇般缠绕,见骨的伤痕遍布全身,他疼得抽搐,铁链碰撞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
狱卒打开了牢房的门,柳三娘颤着步子,看着孤零零的他,走到他跟前。
她好想抱抱他,告诉他,他不是孤身一人。
“官人。”
柳三娘擦干眼泪,缓了缓哽咽颤抖得不行的声音,轻轻地喊他。
沈冷之听到她的声音,抬起沉重的头,见到妻子身影,目光呆滞了许久才渐渐意识到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柳三娘眼眶红得吓人。
沈冷之很爱干净,日常穿着的锦衣白袍一尘不染,远远看着是意气风发、清逸出尘的一个人。
可现在,衣衫破烂地挂在他身上,脸上、身体上血污遍布,皮开肉绽。
看着本应风度翩然的人变得如此狼狈不堪,柳三娘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一样疼,她再忍也不住,眼泪啪塔啪嗒掉了下来,哭成个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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