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妃只淡淡应了声,沉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美自然是美的,可到底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眼角眉梢还是悄悄爬上了岁月的痕迹,再如何保养,也不若二八年华时娇艳动人。
她十六岁被先皇赐予二皇子做通房丫鬟,先皇给出的评价是“姿容端丽,举止得当,性情温柔,适合伺候人。”
于是,她懵懵懂懂就成了二皇子的第一个女人。
同年的小姐妹都羡慕她命好,虽是通房,但乃皇帝亲赐,将来总少不了一份王府庶妃的尊贵体面,若有幸能生个一儿半女,当个侧妃,荣耀家族,也不是不可能。
她也认为自己幸运,二皇子很喜欢她,常常赏赐她各种好东西,吃穿用度远胜后来的通房们。
待到她生下弘儿,萧启煊更是为她请封了侧妃。直到萧启煊登基,她被封为齐妃,与武威将军的妹妹谢芷同为妃位,是后宫唯二有封号且独居一宫的正二品宫妃。
她以为如此,就是爱了。
萧启煊,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她的信仰,她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喜欢着他,敬畏着他。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发现自己对曾经奉为圭臬的信条有了一种名为“反感”的情绪。
是从什么时候呢?
她自己也说不清。
只知道她对丈夫的“正确”愈发怀疑。
虽然她常常因为这种情绪惶恐,却又无法控制地沉溺其中,溺水之人出水瞬间的那口空气着实让人上瘾。
就像现在,她听见自己说:“菱枝,明日你去给庄嫔送一只糟鹅去,悄悄的,莫要让任何人看见。”
菱枝不解:“娘娘何不请庄嫔娘娘来咱们宫吃?大皇子也……”
“请不得了。”齐妃打断她的话,抬眼,镜中女子的容貌温柔如旧,只是眼神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棠棣宫。
二更天,还未到深夜,这偌大的宫城里依旧有许多宫人在忙碌,有的宫中甚至还在宴饮,但这些都与棠棣宫无关。
这里偏安一隅,长日无人扰,主位又不喜人伺候,是以宫女太监都早早歇下,只留一个小太监看门。
薛令仪也如常早早躺下,来到棠棣宫已经半年,这里静寂得仿佛被时间遗忘,除去日常去皇后宫中请安,她长日待在这座宫殿里,看书,煮茶,饮食,看书,睡觉。
从日出到日落,从上弦到下弦。
她渐渐发现,除去看书,其实睡觉也是一种很好打发时间的方式。
只是,今夜她翻来覆去许久,却没有任何睡意,于是她披衣来到廊下独坐,抬头便见冷月一轮,落下满地银华。
四下里静悄悄的,连虫鸣都没有一声。
不知为什么,这样好的月色,让她感到无比凄惶,一颗心空空的,整个人仿若在无尽深渊中不停坠落。
来处早已不见,来日——
日复一日,都是虚无。
她看月,看树,看云影在黄瓦上流动,看“棠棣宫”的“宫”字流下两行淡淡的墨泪,将牌匾朱红的底色染得斑驳。
摸摸脸,不知何时,有了同样的两行湿意。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传言前朝文帝有同胞弟弟,文帝甚为疼爱幼弟,因其弟爱看民间戏耍,专门为弟弟建造棠棣宫,内置戏台妆房,以供其看戏游乐。
如今的棠棣宫早已失昔日繁华,住进了她,曾经镇国将军的孙女,名满京都的第一美人,六皇子萧启明几乎明认的未婚妻。
一个被皇帝厌弃的妃子。
她知道皇上为什么将她从储秀宫迁到棠棣宫。
他在用“兄弟”来惩罚她的不驯服。
往事不可追,如今,她是天子的宫妃。
可她自入宫以来,非但没有履行任何妃嫔的义务,更是守孝拜佛,装病装伤,只为避宠。
如此不驯,却还敢在萧启明的亲事上,主动犯上,甚至跪求三日,只为让皇帝改变心意。
她还求皇后帮她给萧启明送去断情书一封,向皇帝表明自己的衷心。
最后,她心想事成,却付出了入“冷宫”的代价。
可她如何能坐视不理呢?
皇上可是想将元忠伯之女许莹赐给萧启明做正妃。
元忠伯曾因运送军粮不力被萧启明施过军法,他的女儿又有跋扈娇纵之名传出。
萧启明那样宁折不弯的心性,如何能接受向元忠伯低头?又如何与许莹相敬如宾?
只怕顷刻就要传出虐妻杀丈的恶名!
她绝不能看着萧启明落得被百官弹劾,万民唾弃的下场。
以己换他,薛令仪无悔。
她只是,有点不甘心,不甘心这一生就埋葬进这潭死水之中。
她不禁想起热热闹闹的瑞锦宫,唇角不觉漾起一点怔忡的笑意。
可是,她现在连瑞锦宫都没法去了。
思及此,她轻轻抽泣一声,将脸埋在掌中。
直到一声“皇上驾到”惊醒满院静寂。
薛令仪惊愕抬头,看着那个明黄身影在一片银白的朦胧中越来越近。
“人呢?”大太监李忠的声调故意拔得又尖又亮,将沉睡的棠棣宫吵醒。
须臾,两个披头散发的宫女加两个小太监连滚带爬跪了一地。
李忠斜眼盯着他们,拂尘一扫:“就你们四个?这宫里其他人呢?”
大宫女茉莉重重一个头扣下去:“回,回皇上,这宫中,只有,只有我们四个伺候,奴婢懈怠,请皇上恕罪!”
“什么?”李忠尖尖叫一声,“嫔位怎能只有四个人伺候?其他人呢?”
“都,都找门路走了。”茉莉战战兢兢回答,其他几个人更是抖成筛子。
“真是荒唐!”李忠骂道,然后将身子转个向,伏下九十度,“皇上,您看那起子奴才?”
“这宫里原有的掌事宫女和首领太监是谁?”萧启煊淡淡开口。
“回皇上,原掌事宫女李佳,原首领太监贺喜。”
“杖毙。”
萧启煊轻轻吐出两个字。
李忠谨声应“是”,又道“皇上,那其他人?”
萧启煊瞪他一眼,李忠赶紧轻轻给自己一个嘴巴,转身恶声道:“其余人杖责五十大板,发配墨山挖煤!小福子,你即刻去拿人!”
说完,便冲皇上露出讨好的八颗牙。
萧启煊哼了声,没说话。
地上跪着的四个人惊出一身冷汗,全凭多年当差的本能撑着才没瘫软在地上。
四人心如擂鼓,几乎弯腰就能吐出满腹恐惧的酸水,曾经,曾经风光一时的李佳和贺喜就这样死了?
杖毙?
其他人也是五十大板,还要去挖煤……
那他们……
守门的小常想起自己守夜守得鼾声如雷,吓得控制不住地哕了半声,涕泗横流。
李忠没好气地上前踹他屁股:“没出息的东西,皇上面前也敢失仪!”
“皇上,不要!”跪着的薛令仪骤然哭出声,她膝行几步,抓住萧启煊的衣角,“皇上,不要!是我不让他们伺候的,是我让小常休息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剩下的几个人也反应过来,不停地磕头请罪。
萧启煊在一片“皇上饶命”的哭声中,轻轻抬起薛令仪的下颌,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朕在你眼中,就这般是非不分?”
薛令仪不停摇头,摇碎满面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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