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Blu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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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续舟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陆茵被吓了一跳。
声音并非从手机中传出来的，他的嗓音中带有一点电流声，很细微的滋滋啦啦的声音。
手腕上传来一股轻微的颤，她的视线定在套在手腕的青色发圈上，那枚几乎隐形的麦克风贴在靠近脉搏的地方。当里面传出声音时，她的脉搏跳动得就会比平常强烈，就好像是他说话时的喉咙紧紧贴住她的内侧手腕。
这个发圈不仅可以用来收音，还可以用来发送语音。何续舟那天晚上并未告诉她后一种功能。
那也就是说，只要何续舟想，他可以随时这样做。除了不能监测画面，这跟监控没什么区别。
陆茵想也不想，找来一根细针，取出里面的电池，把发圈丢到桌子上，没过多久，她又重新捡回，装上电池。
分明可以直接关闭机器，她真的是被何续舟气糊涂了。
等重新将发圈丢到桌子上，她随后拿出手机，想要用恶毒的语言问候一下何续舟。
一行文字还没打出去，外婆的电话再次打过来，且铃声没有中断。
窗外又起风，窗户下面的百合花瓣被风轻轻吹动，电话最后自动挂断。
几秒钟之后，电话又一次响起。
陆茵紧紧抿唇，食指稍动，滑动屏幕接听。
陆兰先是试探性地喊了陆茵的小名。
陆茵莫名想起自己刚到这边的时候，何哲铭在机场接她跟陆巧圆当天晚上，她喊何哲铭叔叔时也是用这种语气。
在听到陆茵的回话以后，陆兰便冲着手机嚷：“你的电话之前为什么一直打不通啊，晓不晓得外婆多么担心你，你妈也是，这个月没打过一次电话。”
陆茵几乎能想到她现在说话的神情，左边的眉毛要飞起来，身体佝偻地靠在院子里的篱笆前，说话的声音越大，下巴抬得越高。
“最近开学，有些忙，没来得及看手机，”陆茵摸着百合丝绒触感的花瓣，低头说，“我妈她最近也在忙。”
她对很多事情避而不谈，以免外婆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在忙什么？你问她，问她还要不要管我，”陆兰几乎用嚎的声音说话，“你走这么久，也不想外婆？”
自从陆茵记事开始，印象中的外婆说话声音就很大，有时候她故意加大音量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有时候是她无意识这样讲话，她很早之前就耳背，听不清楚别人说话声音便以为对方是故意的。
她很多次因此骂过陆茵，骂完之后总要找陆巧圆告状，埋怨几句，诉几声苦，陆巧圆也不想听这些，最后都要用钱打发。
陆茵对她实在谈不上想念，唯有的情感就只是一丁点的感恩。而这点感恩又很虚无缥缈，偶尔冒出来戳戳陆茵，提醒她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情。
“外婆很想你啊。”
陆兰低了低声音。
陆茵没说话，坐在书桌前，已经打开了电脑查看邮件。
手机正面朝上，被放置在桌子上，陆兰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陆茵略有失神，想到自己养大的绵羊。
有两封新邮件，一封是匿名邮件，附件中是一份文件，陆茵点开以后，看到上面黑蓝色交织的字体，她大致浏览一遍，发现是何哲铭最近的医院运营情况，蓝色字体作为批注，适当为她解释。
另一封邮件Sophia寄来的以往数学竞赛试题，她现在是学校竞赛队伍中的一员。
顾睿琪和张浩智在其他的竞赛队伍中，没有这些试题。
但何续舟手中必然有，只是陆茵不想特意找他，而Sophia也深谙中国人的社交之道，很体贴地没有多问，表示自己是竞赛教师，有义务帮助她快速融入团体。
电话中的陆兰已经将话题转到她曾经就读过的学校。
小镇上突然之间转走一位天才学生，而且毫无预兆，学校的教师接连找到陆兰询问情况，原本还抱着挽留的心态，在听见陆兰骄傲且炫耀地说明原因之后，那些老师脸上挂着难堪却欣慰的表情。
“你有没有在听？”
尖利的嗓音冲破电话听筒，陆兰的语气已经带着点怨气。
陆茵刚刚没有听清楚：“什么？”
“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看外婆？”
陆茵按动鼠标键的动作停下来，电脑荧荧蓝光照在她的脸上，长睫毛投下去一团阴影，阴影慢慢消失，她抬眼，注视文件中的几行蓝字，回道：“我还不知道，等有时间吧。”
如果不刻意相见，她们在以后的日子里或许永远不会再产生什么联系，从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起，陆茵便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
陆茵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抱有这种想法。
陆兰显然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连嘟囔好几句。
陆茵没理会她的抱怨，顺势接道，“我要写作业了，外婆，不用打给我，可以直接打给我妈妈。”
不等外婆说什么，她直接挂断电话，不到一分钟，屏幕又闪过一串数字，她耐心告罄，压住情绪便说：“我真的在忙，等下会跟妈妈说，让她跟你回电话好不好？”
那边安静好几秒钟，有轻轻的笑声响起来：“好不好？”
陆茵指尖顿住，看到手机中同样未备注姓名的数字，她并未见过这串号码。
“在跟谁通话讲话这么有耐心？”
何续舟还在笑。
他的声音瞬间将陆茵拉回跟外婆通话之前，想到那只青绿色的发圈，语气恢复平常：“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嗯？”何续舟像在疑惑，“我以为你向来知道，而且，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我的心思不是吗？”
在了解何续舟的脾气秉性以后，陆茵长了好多教训，不能在这种话题上被他牵着鼻子走，不接他的话茬，强硬地继续追问：“那个发圈能用来通话的事情不打算解释吗？”
何续舟却问：“你刚刚听到了？”
“我以为你听不到的，”他懒洋洋地说，“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陆茵：......
“你都听到什么了？”
他听上去十分好奇。
陆茵皱眉，恨不得将他丢到海里，“你自己清楚。”
“啊，”他回道，“听到怎么不给我一个回复呢？”
陆茵牙都要咬碎了，他收起笑紧接着说：“放心吧，发圈不能通话，我也不会监视你的。当然，如果姐姐想要跟我随时说话的话，我可以重新做一个。”
“不用，”陆茵拿起那个发圈，“要么我把这东西还给你，要么你就给我闭嘴。”
“这样，”何续舟音调低下来，思考几秒钟最终妥协，“好吧，这次我听你的，毕竟是我贸然开口吓到了你，我给你道歉，以后不会这样。”
话音落下瞬间，他便又笑着学陆茵刚刚的语气说：“好不好？”
他的尾音有一点沙哑，跟平常的腔调不同，连同呼吸都变得比以往要重。
陆茵把手机拿远了些，看了看手机屏幕，总觉得耳朵尖有点发烫。
“没什么事就挂掉，”陆茵把手机丢到桌面上，“有事发邮件。”
那边好一会没有动静，在她以为何续舟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听见他沉沉开口：“有事，想听听姐姐的声音。”
有病。
陆茵在心里骂他，打算挂断电话，何续舟像是意料到她的反应，笑着解释：“别急，你在书包侧面发现什么了吗？”
循着他的话，陆茵不自觉地看向书包，从侧兜掏出一支录音笔，怔愣一会，有些别扭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放的？”
何续舟思考两秒：“在你朝我靠过来的时候。”
陆茵握住录音笔，明白这支笔的用途，一句“感谢”卡在喉咙处，还没讲出来就听见他又说：“当时你目光太认真，所以就没告诉你。”
犹如一桶水，瞬间浇灭了她要开口道谢的欲望，冷脸：“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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