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般情况，府衙并不会理会。先前那番话，不过是框你表姐罢了。那些刑罚虽说是真的，不过却只适用于军中违法乱纪者而已。”
牛车在寂静的土路上前行，车身摇晃，桃娘听着霍青山语气里的漫不经意，轻声回应省得了。
桃娘自是知晓，这等小事怎能劳烦到官家出动，不过也是口头吓唬叶双杏罢了。
但她心中却是有事。
桃娘手指慢慢摩挲粗糙的坛身，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嚅动着嘴唇出声。
“霍叔，对不住……”
桃娘很是内疚，叶双杏话里话外几次三番说他二人有染，殊不知，这话便是时刻在霍青山伤口上撒盐——
他身体有疾，不行。
隔着一层单薄的青灰布料，隐约能看出男人后背的宽厚精壮。然而，听了桃娘歉意之言的霍青山动也未动。
见此情形，桃娘心弦瞬间紧了紧。
这是不肯原谅她吗？
桃娘咬着唇，神情有些无措。
却在这时，她看到前面的霍青山略微偏过头，声音带着一股子冷感：“你说什么？”
前行的风裹挟着冷调一并送入耳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小，牛车逆风前行，对方并未听见自己说话。
她微微前倾，又把先前的话说了一遍。紧随而至，她脸颊微红，语调磕磕绊绊试图安抚：“霍大哥是见过世面的人……想必也知晓男欢女爱并非人必经之事，虽说在这世间两厢情悦相互扶持是种美事，但若碰不到对的人，便是独善其身也并非坏事……”
男人因为桃娘的靠近，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他不露声色扭过头，略微偏了偏身子。
桃娘一番话，越听越觉着不对劲。
霍青山搭下的眼尾轻抬，他直直望向正前方，神情不辨喜怒。
她这是何意？
又是男欢女爱、又是两情相悦……
莫不是……
霍青山眉心狠狠一跳。
耳垂连接着脖颈的经脉之处，随着女子近处的娇声软语，骤然窜出一连串大片的薄红。
他顿了半晌，压下心中怪异之感，转而问道：“叶昌永给你许好了人家？”
叶昌永乃桃娘亲舅舅。
“并非如此。”
桃娘并未注意到霍青山的变化，见他询问，摇了摇头苦笑道：“舅母想把我嫁给镇上富户当妾，只是还未找好下家，也就暂时不了了之。至于舅舅……面对舅母这般行径，他也未曾加以斥骂阻挠……”
单手扯住缰绳控制着方向，霍青山脑海里回想起桃娘那张白嫩娇美的脸，想着那“朱老爷”若真的存在，他见了桃娘模样，定会心花怒放，便是花大把银钱也会要了她。
今日所见，让他知晓先前说起为防止贼人迫害，让桃娘先行回叶家暂且躲避之事，这委实行不通。
这叶桃娘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被人欺辱到头上，倒是被逼出一股子鲜活的血性。
须臾，霍青山开口：“今日你同叶家撕破了脸，以后当如何自处？”
桃娘心中早有打算，目光落到眼下的瓷坛上，声音带着一股子轻快：“走一步算一步，旁人若是逼我，便是死，拼了一条命，我也不会让他们如意。”
这番话听得霍青山眉心轻折，下一秒，却又听桃娘明丽松快的声调。
“霍叔不必担心，我现下打算自己做生意，去镇上卖些吃食赚取些进项，以后靠自己便能过活……”
听到这儿，霍青山倒是来了几分兴致：“卖什么吃食？”
正待开口，桃娘豁然想起一件事儿——她还欠着霍青山十文钱没还。
他误会那银钱是贼人所偷，若她现在掏出十文钱给他，岂不是明目张胆的表明她就是那贼人？！
意识到这，桃娘顿时有些气虚，在回复男人时语调很是干巴巴：“我、我做一些红虫拿镇上卖……”
红虫？
霍青山不免诧异。
便是走街串巷乞讨为生的乞丐，也不吃那硬壳玩意儿。
他一时有些语塞，摇摇头不再多言，绷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一路无言，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清河镇。
桃娘抱着坛子在街市最热闹处下了车。
霍青山驾车离开前，约好晌午时分两人在县城门前会面。
街市内，摊主叫卖声此起彼伏。
大热的天，热头升得越来越高。
桃娘额头覆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她抱着颇有些重量陶瓷坛子，花了十文钱从卖馒头的婶子那儿租用了一上午边上不用的狭小空间。
她借了一张椅子放坛子，放好之后，便伸手松开了坛上包裹的油纸。
恰逢王婶子刚忙完了生意，正坐在凳子上歇息。
倏地，一股极香极浓的辛辣味道在周围的空气中迸发出来，伴随着眼前热腾腾的水蒸气一股脑地涌入了鼻腔。
王婶子一大早就起来蒸馒头，还没来得及吃两口垫垫肚子，便来了生意，忙活的脚不离地。
此刻空闲下来，冷不防闻到这股子泼辣的香味，口中唾液分泌不止。她眯着眼睛重重闻了几吸，寻着味儿，发现那股浓香是从摊子旁刚租了一上午地的漂亮小娘子那儿发出的。
探头望去，那小娘子一头乌发用一根梨花簪随意挽起，垂首时，碎花搭落腮边的模样格外动人。
她感叹着小娘子的美貌，嗅着空气中的香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抬高声音问到：“小娘子，你这坛子里卖得什么这么香？馋得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见有人询问，即便其实隔壁摊的王婶子，桃娘眼睛也是一亮，她笑颜如花回道：“是我在家琢磨做的红虫，我吃着味道不错，便拿来镇上卖卖。婶子您来尝几个，您今个帮了我老大的忙了，我不收你的钱……”
说着，从布裹里掏出昨夜叠好的一摞油纸碗，抽出一只碗，手脚利落地盛了几只麻辣小龙虾就要递过去。
王婶子一听那香味是红虫发出的，以为自己听岔了。
又亲眼瞧见桃娘从那散发香味坛子里盛出的东西，的的确确是壳硬的红虫。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她立刻摆了摆手，笑呵呵婉拒了小娘子的好意。
这小娘子倒有几分本事，不知加了什么料，竟将人人嫌弃的红虫做的这般香气勾人。
不过，再怎么香，也是河里的腌臜东西罢了。
王婶子委实觉得有些膈应。
恰好有人来买馒头，王婶子扭过头张罗着给客人装馒头。只是嗅着空气里霸道诱人的香气，忍不住没出息的咽了口口水。
桃娘被拒绝，轻轻一笑，并未多加解释，只默默将碗收了回来。
她没吃麻辣小龙虾之前，也是宁愿吃野菜，都不愿入口这河里的红虫。
但她相信，这梦中得来的美食，只要尝了一口，便无人能够抵挡它的美味。
街市人来人往，不少人寻着味，先后来到了桃娘简陋的小摊子。但他们一看是红虫，又价格昂贵，都纷纷离去。
也有人看桃娘生得俏丽，上前凑热闹问能否便宜些。
桃娘抿唇微笑：“五文钱五只，十文钱十二只，多买多送，看您要多少了。”
馒头才一文钱一个，不过是些个河里没人要的红虫，这小娘子生的漂漂亮亮，也不像是个傻的啊，竟卖得这般贵，怕不是宰人吧！
于是一波人来，一波人走，这麻辣小龙虾的摊子愣是没能开张。
饶是桃娘对这吃食有信心，此刻，心里也不免打起鼓来。
桃娘清早也未进食，闻着这股诱人香味，起身花了一文钱在隔壁摊买了个大白馒头。
就着没送出去的几只小龙虾，又浇了半勺浓稠喷香的龙虾汤汁盖上去，吃完小龙虾，又将馒头掰成块蘸取鲜红汤汁塞进口中，好吃得她眉眼直弯。
不由得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娘，好香啊，我也想吃大红虫！”
桃娘吃得正惬意，一阵稚嫩的男童声音传了过来。
抬眸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干净的妇人挎着个菜篮子，身旁还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儿，他们摊位不远处站着。
“那是水里夹人可疼的大红虫，一点不好吃，别看了，娘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妇人拉扯小孩儿，想要远离着异香扑鼻的摊位。
然而小孩儿太小，闻着香味口水泛滥，只想尝尝是什么味，娘亲不如他意了就瘪着嘴哇哇大哭起来。
妇人实在头疼，那红虫一文钱一只，实在不值当。看孩子哭得吱哇乱叫，心中不免怪那个摊主卖什么不好，非要卖红虫！
她身材丰腴，颇有些力气，一个跨步上前，一手挎紧菜篮，弯下腰用另一只手臂夹住扭动不停的孩子，抬腿便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却在此时，突然听见摊主带着笑意的柔软声调。
“夫人且慢，今日是我第一天开张，你们是首批客人，第一个客人免费送两只红虫。你且领了再走罢。”
因着是不要钱的东西，妇人见摊主是个干净清爽的明丽娘子，便领了哭闹的孩子上前查看一番。
不得不说，油纸碗里卧着两只色泽艳丽、浇盖了汤汁红虫，伴随着时时刻刻引诱味蕾的缕缕香味，实在让人把持不住。
妇人她下意识吸入一口气，口内液体开始分泌……
她拉着小孩儿，神情颇有些犹豫：“这东西脏不脏啊？”
毕竟是给孩子吃的东西。
况且，河里活鱼烹饪之前，尚且需将鱼腹中的脏东西去除干净，那这红虫……委实让人放心不下。
桃娘自知如何应对。
那堵会发光的墙展示麻辣小龙虾做法之时，任何处理都做出文字解释，她记得清清楚楚缘何解释。
周围已经围上来一圈人，都在热闹看着这边情况。
桃娘示意妇人看向红虫，细心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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