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烟萝的心脏猛地一缩,此刻也顾不得其他,拔腿就往江火的方向跑去。
而他则笑意微收,略带淡漠地看着她奔来。
月色凄冷泛寒,江火的脸色却比月光还要阴冷,半边脸庞隐没在阴影里,柔和的侧颜上忽明忽暗,眉眼浸满了阴骇沉厉的危险。
他只静静看着少女的身影,眸光暗沉沉的,不知想些什么,只瞳仁里隐约闪烁的厉色,暴露出他内心的愠怒。
可这怒火,却在时烟萝奔向他的那个瞬间,悉数烟消云散了。
好似一场浓雾被湮灭,消弭得无影无踪。
他觉得自己离疯不远了。
时烟萝抬眸看着他,睫毛轻颤着,极为害怕说:“江火……”
她真的恐惧极了,方才碰上了大虫,差点葬身虎腹,好不容易以为能借着苗人离开,却碰上了北疆人,要被他们抓去炼蛊。
时烟萝觉得今天算是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江火掀开眸子,面前的少女小脸煞白,脸上仍旧带着伤痕,苍弱的眉眼里渗满了泪水,泛红的眼睫眨个不停,说不出来的可怜。
他莫名皱了皱眉头,没头脑冒出一句话。
“疯了就疯了吧。”
时烟萝没听明白,可她看懂了他的举动,在他上前的瞬间,很快速地窜到了他的身后去,露出一双清澈如水的杏眸,颇有点“终于碰到为我撑腰的人”的骄矜。
像只找到主人后,张牙舞爪的小花猫。
那些苗人还搞不清状况,最初还是有些戒备的,可是当看到来的只有一个外表孱弱病气的少年时,心里那点忌惮顿时没有了。
尽管这少年一双细眼,泛滥着寒潭般的冷冽,气势莫名就让人感到压迫和不安,可到底是孤身一人。
他们人多势众,怎么也不会败下阵去的。
于是方才那用箭要射杀时烟萝的苗人,便冷笑道:“又来个送死的,正好一对送给洛主!”
本以为少年闻言后会立即慌乱,却不料他却是微微一哂笑。
唇角划出讽刺的弧线,江火眉眼染上了一丝温柔道:“好啊,试试看?”
苗人本欲再说,可身后那头领的状况更差了,竟然是直接毙命,连半分挣扎都没有,一只黑色的蛊虫从他的眼睛里钻出,吓得在场的其他人顿时脸色大变。
“竟然是五毒蛊!!!”
所有苗人顿时大骇,这种蛊虫炼制起来极为困难,驱使起来更困难,在过程中稍不留意便会反噬其主,故而许多人都敬而远之。
可若是谁能真的驾驭,他们也会打心眼里膜拜。
这少年方才还在用箭救人,他是怎么做到同时放出五毒蛊的?
拿箭的苗人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火漫不经心看了那死人一眼,脸上端的是能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语气也是含着饴糖般柔情蜜意,可话里的意思却让人胆寒。
“我的蛊虫饿了许久,一块肉怕是不能满足。”他微微叹息,颇为苦恼的样子,泛着猩红的眼尾就拖曳着可怖的病态。
“怎么办呢?”他又伤脑筋道,嗓音低回轻柔,说不出的温和敦厚。
苗人心下大骇,这少年竟然将才死之人,简单概括成“一块肉”?
江火却又好似想到了可解之法,忽然就紧紧盯着他们,目光矍铄,略带兴奋:“不过成为蛊虫的食物,倒也是一番造化。”
时烟萝闻言愣了愣,这话方才那苗人对她说过类似的。
他在替她以牙还牙?
时烟萝嘴角忍不住翘起,内心冲淡了再次目睹他杀人的惊慌。
可没等她回味过来,江火的话音也才刚落,那苗人便圈起手指抵在唇边,天空随即便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好似急促的求饶般,响彻云霄。
时烟萝捂紧了耳朵,忽然就看见那哨音落下不久,四面便开始涌现许多人影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和江火。
“兄弟们,洛主说过,苗疆少主隐疾将近,此刻遁匿养病了,咱们没什么好怕的,把这杀了咱们头儿的人献上去,来日洛主有赏,必定有兄弟们一份功劳!”
“给头儿报仇!!”
“求洛主赏赐!!!”
无数人闻声跳出,看架势气势汹汹,仿佛下一秒便要群起而攻之。
时烟萝脸上褪得毫无血色,战战兢兢地瑟缩在江火身后,她的手不由自主,轻轻搭在他单薄清瘦的肩胛处,身子也忍不住靠得更近了。
天上星月交辉,少年阴柔的俊颜皎洁无比,侧过头,他忽然对她微微一笑。
那双含情眼里浮光跃金,凤尾蝶刺青烫出一点点欲燃的艳色。
随后,江火转过头去,眼底再次晦暗起来,他随手解下腰际的碧玉葫芦,正要咬破手指时,却不料那些原本叫嚣着靠近的苗人,突然被另一股冒出来的势力控制住。
苗人全都被按倒在地,满眼都是惊恐与后怕,与方才那杀气腾腾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莫白风尘仆仆,带着部下急速赶到,他们动作雷厉风行,不消多时便摆平了乱局。
时烟萝看着莫白那张极为熟悉的脸,忽然揣测这可能是莫辞的兄弟,他有如此本领,竟然会屈居江火之下?
可更令她感到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莫白解决完乱局,跟着径直走到江火面前,单膝一跪,眉眼恭敬道:“主上。”
他话语才落地,四周的苗人押着手里的叛军,一起跪在了地上。
场面轰轰烈烈,所有人颔首低眉,顿时涌现起气压山河般的威慑力。
可江火却只淡淡扫了眼,眉眼略显不耐,清瘦的身形被月光拉得老长,有种处变不惊的淡然。
他嗯了一声,就转头去看时烟萝。
少女脸都白了,看着他的目光如同见了鬼。
她嘴里喃喃低语道:“不可能,你竟然真的是苗疆少主?!”
江火的眉心就紧拧了三分。
……
时烟萝没有回驿站,她被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虽然也是极具苗疆风格的吊脚楼,可柱子用的却是小叶紫檀,这种木材在玉国向来为宫廷所用,被称为“帝王之木”,比黄金还要昂贵。
那柱上雕刻着枫叶与蝴蝶,还有许多靛蓝色的彩绘,乍一看虽然并不是中原金碧辉煌的风格,可也足见其气韵逼人。
江火在屋内,和手下不知说些什么,莫辞就站在外面跪着,头低得几乎看不到面目。
时烟萝有些愧疚。
她等候了许久,莫白才从屋内出来,看见弟弟皱了皱眉头,却先对时烟萝道:“主上让你进去。”
随后,不等时烟萝反应,猛地提起莫辞的后领,将人连拉带拽往远处走去。
兄弟俩一个抿唇不语,一个呆若木鸡,画面倒颇为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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