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婕妤处酒足饭饱归来,白竺朵借口自己困乏别过萧美人,却并未真的倒头便睡,而是半卧在暖榻上看二哥给自己写的密信。她一向受不了被人服侍,身边长年只有从睢阳带来的侍女苏台,陪她到过军中,也陪她差点交代在兵变里,最后陪她进了宫。
苏台喜欢自作主张,总是在冬天把白竺朵最爱的绿茶换成她觉得对身子有进益的各种补品,逼白竺朵一定要喝完。
“能不喝吗?才吃了那么多牛肉。”白竺朵一手仍拿着信,一手接过银碗盛着的羊酪茶,哀怨地看着茶汤上浮浮沉沉的姜块,“里面还有姜,我讨厌姜。”
“小姐的身子不比从前,得须万分小心,贪寒贪凉的,仔细又生出病根来,再躺上三年五载,苏台都省得听你说话了。”
白竺朵最怕她唠叨,赶紧咕噜往下灌了两口。见白竺朵乖乖开始喝,苏台方才放心下来,屏退殿中其余人,靠在榻边侍弄炭炉,“少府的人也真是的,净拿这种些二流货色搪塞我们,这炭烧起来浊气大,都不如您外祖家的好。”
谁知白竺朵一抬手将信纸丢进了炭炉里,“太后娘娘节俭,她宫里用的也是这个,她从没抱怨过。咱们有时还烧烧信纸,她都没有。”
苏台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白竺朵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外公家大都是只顾今日享乐,从来不担忧明日祸福的人。濯心都说多少回了,我那几个纨绔恣肆的表哥,就是声色犬马,欺男霸女之辈,从不觉自己有何错处。像今日陈婕妤说的,皇上一夜召幸了五位美人,这在他们那都是小事。你还记得那年中秋我去拜见外祖,三表哥要出门,同我借车马,回来连车帘上都满是水渍脏污。我都想不明白,那天又不下雨,哪来那么大的水呢?结果后来小厮们说是他纵马横冲直撞,掀翻了人家的馄饨摊子,可气坏我了,最后还是我去找馄饨娘赔的钱。”
“是有这么一回事。”苏台将未烧透的信纸用火刀翻了翻,“不过没想到陛下也是这样的人。”
白竺朵挑眉,“这你就误会他了,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如此无道,也不嫌累得慌,小姐您说您还要给大少爷出谋划策,可是进宫之后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还不得宠,陛下又是如此荒淫之人,咱们图个什么呢?”苏台抱怨道,“小姐从前说得对,男人都靠不住。”
“来这是为家人图个安宁。”白竺朵怕冷,说话之间不住地打寒颤,苏台便帮她将软毯往上拉了拉拢住脖颈,让她躺着暖和些,“如今多诨尚有余勇,白家且还有用武之地,外人看是风光。可我们家不像前朝归顺来的那些绵延几代的士族,阿延年岁尚小,家中无人周旋,在京城毫无根基,稍有不慎,就要迎来灭顶之灾。几年前那场瘟疫里死了不少宗亲,如今天下稍安,若多诨得灭,宗室朝堂就没有什么能与皇上分庭抗礼的威胁了,要白家军还有何用?说不定到时咱们就成了他的威胁。即便他没让白家放权,大哥二哥虽说是他从前的亲兵,但这些年四处征战,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留着对他来说迟早也是祸患。我进宫来便是为了表忠心求平安,他觉得白家有把柄捏在他手中,多这一层,不至于轻举妄动。”
“可您不是应太后娘娘召,方才入宫的吗?”苏台放下火刀,在暖炉旁搓了搓手。白竺朵见状,拉过她的手一同塞进毯里取暖,然后回答她:“你以为那些政令新法,都是皇上一个人想出来的?他的意思,就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但后宫不是不得染指政事吗?”
“规矩都是人定的。”望着房梁一角露出的卯榫,白竺朵出神想起第一次面见太后,似乎是在睢阳城外半山上的行宫。那时太后尚主中宫,却一点也没有寻常妇人和善亲切之感,日日端坐在香炉青烟星星点点环绕的案前,看身边内侍刚递上来的奏折,时不时还提着笔斥几句写奏折的人。
昭宣帝年过而立日益流连花丛,爱品酒作诗网罗佳人,独不爱研理政事,借口自己力不从心,其实是力不从心地搞出接二连三的皇子皇女。平日里各府部诸事,皆被送去住在延英殿南阁子的皇后处批阅,再交由皇帝确认。不过大部分时候昭宣帝只会大笔一挥,让皇后按自己的意思全权处置,实在有影响整个朝堂的大事,他才愿意分出心神来暂听一听。
“太后娘娘的想法可不少,一山难容二虎,都说宫廷大内皇权相争,兄弟阋墙人无亲情,你猜为何她能与皇上相处得就如民间的普通母子一般和睦?不过是皇上所行所言,皆出自娘娘之口。”
“竟是如此,小姐原来全都明白。”苏台觉然。
阖宫上下都说白妃是只爱待在寝宫里从早睡到晚,醒来就去找陈婕妤伸手要饭的草包。
但只有她心里清楚,若自己真是蠢人,早在四五年前天下大乱之际便已与太子一行人一道,命丧乱党之手。也不可能在身染疫病时仍能护下定明太子的血脉,坚持到苏台带着人找到她避身的草屋。
虽然到底还是没能救下定明太子,没能助他登上皇位。
太后还在当皇后时便杀伐果决。白竺朵眼中,她只会对两种人心慈手软,一种是与她同道而谋的盟友,另一种就是掀不起任何风浪的废物。
定明太子的党羽,如今死得只剩她一个废物。
“所以白家军虽是皇上旧部,我也不放心。哥哥并非他坐在皇位上的保障,现在真正说了算的人,其实是太后娘娘。故而当年,我可以接受太后娘娘召我入宫的恩典,却不能答应皇上做将门的皇后。”
“包括昨日他临幸嫔妃,必然也是娘娘属意的,他未必真的乐意。如今宗室子息单薄,纵有人蠢蠢欲动,也是师出无名。若有了皇子,皇子自己和母家都有势力和倚仗,底下人心思活泛起来,不知道要整出什么幺蛾子。他反正还年轻,以他的性格,在娘娘真心放权之前,大概率不会真的宠幸什么人。他毕竟还是娘娘亲生的,就算在这一点上与娘娘有分歧,也不是什么威胁皇位的大问题。先帝那些晚年所生的皇子,七零八落只剩礼安公主一个,你猜会是谁所为?何况储秀宫那几位,皆出自他深恶痛绝的世家。”
“原是如此。”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找了五个之多,或许也是在对太后表达不满吧。”
“那太后娘娘直接选自己看得上的姑娘入宫不就迎刃而解了?”
“如果宠妃或皇子生母是太后的人,倒算一件幸事,问题就在于我现在也摸不清楚娘娘到底是何用意,想支持哪家听话的姑娘。估计皇上自己也没弄明白,搁这卡bug海选呢。”
“八个是何事?海选又是什么?”
“就是浑水摸鱼之意,我猜太后娘娘已经为此头疼老半天了。”
说着说着,白竺朵开始真的有些困,吩咐苏台把内殿的帘子拉上,“我先躺会,睡醒起来再给哥哥回信吧。此次哥哥所求的事芜杂难办,我得先好好思虑一番再作抉择。”
苏台应声,起身拿了火刀把炭炉中的炭火拨得更旺。
*
她这一躺,再醒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梦里回到了大学的政经课堂上,也是深冬,教室里暖气开到大家不需要多穿外套,甚至有人舒服得犯困趴在桌上睡着。教授想为大家提神,闲来放下课本,讲起闲话来。提到“权力和纲纪是不能同存共荣的”这一句时,原本只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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