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先生顺手拆开副驾驶的香烟叼在嘴里猛吸了两口方才镇定下来。后座的姐弟仍在掐架,从小掐到大的一对冤家。
日头渐渐沉了下去,孔太太从典当行推开门的一刹那天黑了,紧接着华灯初上,商铺前的灯箱点亮,霓虹闪烁。
孔太太仿佛是一脚踏错了时空,有点茫然不安,紧紧捏着手提包匆匆上了车,车里呛人的烟味令她顿时回神,但她仍是要骂:“讲过多少遍 抽烟,侬就是不长记性!”
孔先生讪讪一笑,把烟头捺灭从车窗弹了出去,清了清嗓子道:“当了多少钱?”
“三千八。”
“这样多的钱?”
“侬才晓得哇,在这个家最不值钱的就是伊!”
孔先生一踩油门,自嘲道:“我的确不值钱,我就是头拉磨的驴,还是头老驴,磨都比我值钱。”
孔太太哭笑不得道:“唉,侬这头老驴就是太老实,爬也爬不上去,踹也踹不动,只能随伊哼哧哼哧慢慢磨,磨到哪年是哪年。”
琉璃袒护道:“姆妈不准你这样子讲阿爸,阿爸辛苦工作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嘛,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
孔太太睃了一眼道:“亏我还给侬生了个贴心小棉袄。”
孔先生不说话,嘴里的唾沫都泛着苦烟味。他在公司受挫,回家仍是受挫,他是个善良的人,为人相当的一丝不苟,头发永远朝着一边梳成三七分,比旁人的三七分更为严谨,据说是拿尺子量过尺寸分得。而且他工作期间没犯过错误,一个错别字都没有,字写得规规矩矩,不容让人产生错觉,也不容人钻空子,连他自己也钻不得。
他已经受够了这样的**,他要反抗,无声的反抗。后来太太提议去**吃饭,他点头说好;太太让他开快点,他就冒着撞到人的危险猛踩油门,吓得太太花容失色,敕令他慢点开,他表面恭敬照做内心却在暗喜。
惹急了驴蹄子也是会踢人的。
吃完饭后直接拐到永安百货购物。琉璃一下车就挽着孔太太的胳膊一起走,时不时凑在耳边说几句悄悄话。孔先生与天明各自双手插兜落在后头,不愿与她们凑得太近,两家人似的,生分得很。
他们略过一楼的日用品区,直奔二楼开逛。衣服专挑纱的、绸的、缎的;日常穿,舞会穿,宴会穿通通置办全了。全然一副阔太太给女儿置办嫁妆的架势,孔太太拿出老本为女儿搭桥牵线,能不能渡到那上流社会里头去全凭她的造化了,反正她操碎了一颗心,能做的都提前做了,日后的嫁妆也得靠她自己去挣了。
她宽慰地笑了,一个母亲做成她这样,该是没话说了。琉璃只沉浸在华服的世界里,哪里想到这一买是连自己的嫁妆都挥霍去了。她乐此不疲的一件接着一件试衣服,脱了穿,穿了脱,时不时皱着眉头抱怨晚饭吃多了试起衣服来显胖。
孔太太嗔怪道:“刚刚让侬少吃点侬还不听!”
孔太太嗔怪道:“刚刚让侬少吃点侬还不听!”
琉璃狡辩道:“你要是随便去个苍蝇小馆,我还真吃不下几口,花了那样多的钱,我不多吃点对得起姆妈的钱吗?”
孔太太宠溺道:“就数侬歪理多。”
她们也是逛了小半圈才发现天明不见了,只剩孔先生提着包不情不愿地跟在后头。
孔太太张嘴问他要人:“弟弟呢?”
孔先生憨笑道:“去顶楼玩去了,要知道你们女人让男人陪同逛街是很残忍的一件事,无异于坐牢。”
“既然是蹲大牢,那侬怎么不跑嘞?”
“我已经被驯服了,可儿子还没有啊。”
孔太太扭着肥臀回眸一笑,手一挥道:“别管了,让伊玩去,侬去给阿拉买点水喝。”
天明搭电梯到屋顶的游乐场,闹哄哄地一堆人围成一圈定睛看西洋魔术,一双双瞪圆的眼睛恨不得跳到魔术箱里一窥究竟,天明笑着穿过他们,越过滑稽戏舞台,径直往绮云阁走去,两层的屋顶小阁楼,点了杯茶坐在阁楼一侧赏夜景,将上海的繁荣尽收眼底。
他摘下眼镜,霓虹的光散开了,晕成一圈一圈交错堆叠的彩色泡泡,这黑夜是注射进玻璃罐里的钢笔墨水,浓郁的,无尽的,等待着他捏一支小吸管往里头吹肥皂泡沫。
他俯视街道只能看到鲜亮的色块以及色块的残影,他嘘嘘吹着茶杯,溜边嘬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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