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仪,贾仪。”
贾仪微微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映出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他感觉唤自己的那人和自己应该很熟悉,但不敢确定。他伸手去够那人的脸庞,但手臂沉重地抬不起来,只在原地动了动。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紧紧地握住了,熟悉的感觉跃上心头。他有很多问题要问,还有很多话要说。他努力地眨着眼睛,试图去看清眼前人的面庞。但他越是努力,却越是徒劳无功,人影不断的远去。
贾仪感到一阵害怕,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沾湿了里衣。他仰着头,望着陌生的天花板,视线寻找着梦中的人影。
陆机一身黑色衣服,神态也有些疲惫,看见贾仪醒了,立即站了起来,对门口喊:“大夫!进来看一下。”却没把贾仪的手放开。
贾仪下意识的一缩,从陆机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就单单这个动作就让自己感觉到疼痛,贾仪垂眸,细细感受自己的状态——他甚至不需要大夫都能知道自己身体有多糟糕。
门外大夫听到呼唤声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贾仪费劲地将刚刚缩回去的手又伸出来。大夫托着贾仪瘦可见骨的手腕,将手指搭着,看了眼贾仪,又瞄了眼陆机,脸色不太好。
贾仪知道大夫在犹豫什么,也不点破,趁着他号脉的时候,问陆机:“这是哪里?”
一出声,连贾仪自己都吓了一跳,嗓子哑的不像话。陆机不敢再看,转过身,感觉眼泪又再眼眶里打转。
贾仪还想说话,大夫眼疾手快地端过备在一旁的温水,示意他先润润嗓子。贾仪接过水,道过谢,还是没能忍住再问:“沐华年呢?”
这次陆机是真的沉默了,他维持着背对贾仪的姿势,像个雕塑一般的一动不动,只有从他攥紧的拳头中才能将他的情绪看清一二。
贾仪也沉默了,但他还有一个问题不得不问:“沐锦呢?”
陆机默然,逃跑似的向门口走去。
“站住!你不许走,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贾仪心神动荡,就要起身去追陆机,但忘了自己残废的四肢,徒劳地跪坐在地上,大夫惊慌地喊叫起来。
陆机听到后面的声响,也顾不得其他的,急忙回头来扶贾仪,却对上贾仪的双眼。陆机垂眸,不敢去看贾仪通红的眼睛,只道:“你先起来,去床上躺着。”
贾仪一把抓住陆机来扶的双臂,声音沙哑地问道:“为什么?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啊!”
陆机感受着贾仪双臂传来的力道,却是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挂走。陆机鼻子一酸,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贾仪看着陆机脸上的泪痕,好像看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双手一推,竟把陆机推出两步以外。
“陆公纪,你听好了。”贾仪用手捂着嘴,发出了一阵咳嗽,好像这几个字抽走了他所有的生命力。“沐华年是你的恩人,他救了你爹,养育了你,你就算拿命报答他都不过分。就算你救不了沐华年,沐锦才是他们的亲生骨血。”
“而我,”说完贾仪注视着颓然跌坐在地的陆机,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过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罢了,于情于理你都不该救我。你现在这么做,是把我置于何地?你是想我去死吗?”
说着,贾仪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一阵力量,从大夫的医箱里掏出一把剪刀。陆机惊恐地连滚带爬冲过去,一下把贾仪的手抓住,任贾仪怎么挣扎都不松开。
贾仪好像愤怒的情绪已经过去了,声音里带着哭腔:“陆机,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陆机语塞,他想说“我想让你活下去”,他想说“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或者索性一了百了地说出那句“我喜欢你”。但他不能,陆机痛苦地偏了头,在目睹了沐华年夫妇的行刑现场后,陆机知道,这么做只会让贾仪觉得他是个蠢货。
“铛”一声,贾仪手中的剪刀落地,手也松开了陆机的袖子。“你走吧。”贾仪看着眼前颓唐的男子,“以后不用来了,我不会麻烦你很久的。谢谢你救了我。”
最后那句谢谢在陆机听来刺耳无比,他手指动了动,好像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最后还是放回了原地。
三天的时间过的很快,正如陆机也不知道那天,他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出那扇门一样。自那天以后,他就没有胆量再次推开那扇门。他不知道门后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什么,无论是暴跳如雷还是一言不发,都是他不敢承受的结果。
于是,他只能每天站在门口,隔着墙,听着贾仪的呼吸、进食的声音,以及与大夫没有感情的三言两语。
但是三天后,贾仪不见了,就在他堪堪能下床走动的第二天。其实陆机早就有所察觉,在贾仪说出那句“不会麻烦你很久”的时候,他就预感到贾仪会走,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陆机站在门槛外,失落地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李平走过陆机的身边,随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房间,砸了一下嘴:“不告而别啊,看来他对你很伤心啊。”
陆机不去理会李平的冷嘲热讽,贾仪不是对他伤心,而是对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世界伤心。陆机不敢去想贾仪要去做什么,他不理睬李平的冷嘲热讽,径直跑出了宰相府。
李平看着陆机离去的身影,不屑地哼了一声。
曾经辉煌如今冷落的沐府,依旧繁忙的东市大街,日新月异的街边铺子……陆机一间间走过,除了匆匆路过的百姓,他找不到一点和贾仪有关的痕迹。
陆机越走越感觉冷,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不去想的,或许就是现在所发生的事实。陆机感觉有点气短,一拳头砸在路边的墙上,但在最后时刻生生留了力。白墙何其无辜,不该由它来承受自己的愤怒和悲哀。即便如此,砖块最终还是吱呀一声,在雪白的墙面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陆机看着那道小小的裂纹,心里胡思乱想:“这又何尝不是我呢?每每事到临头,才想起来要反悔,但往往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了。”
“可我不后悔。”陆机低声地嗫嚅。他幻视着贾仪的脸,想把这句话刻在他的唇齿间。陆机正欲向前走,眼前却出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贾……”陆机不由自主地唤他,想确认一下这不是梦境。
“陆机。”冰冷的声音将陆机一下子拉回现实。眼前的人确确实实是梦中的少年,但声音却不是那样的温暖而热烈。
“父亲的尸首在哪里?”
陆机不语,但他找不到任何不告诉贾仪的理由,作为一个亲眼目睹沐华年夫妇上路的人。
“城西乱葬岗。”陆机说的很慢,好像这五个字特别难以启齿。沐家为了赵国奉献三代人,最终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连一座像样的坟墓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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