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换季,大雨不断,人行道上的路人打着雨伞,公交车的轮胎卷起水花,远处的楼群被雨雾吞没,整座城市仿佛笼罩在一层灰白的薄纱下。
白寂晨走上单元楼的楼道口收起伞,甩两下伞上的雨水,水珠溅在脚边,走进单元楼,昏暗的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和铁锈味的旧墙气味。
这栋单元楼建于八十年代,只有五层,一层两户,左右挨着,他家租住在三楼左户。
他低着头慢吞吞地往上走,脑子里还在纠结下午“做错”的那道奥数题,固执地认为是参考答案错了,用他的解法得出的答案才是正确的。
走到二楼楼梯中段,转身一只脚踩上台阶,一道轻微的翻书声从上面传来。
他驻足抬眸,与上面的短发女生四目相对。
可爱的脸蛋,穿着小学校服,书包背在身前,雨伞放在脚边积了一滩水,手上拿着课本注视着下面的他,抿起一个友善的浅笑,眼睛在昏暗的楼道中异常清澈明亮。
初见她的画面深深扎在他的心田许多年,而此时的他只怔了下就低下头继续往上走。
前几天妈妈在饭桌上说过隔壁搬来一家新租户,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女孩。妈妈奇怪怎么生了两个,难道另一个也是超生的?一打听,重组家庭,夫妻俩各带一个女孩。
老房子隔音效果差,隔壁每晚制造出来的噪音很吵,吵得他做题都分神,让他对新邻居有些反感。
他这几天都没碰到新邻居,今天才碰到第一个。
他走到三楼,经过女生身边,站在自家门口掏钥匙开门,对女生友善的浅笑视而不见,也不想和她搭腔,进屋脱下书包拿出练习册,坐下来就开始做题。
没过多久,隔门传进哥哥白延熙和女生的对话,门内的他不由自主地顿住笔尖,侧耳倾听。
“你怎么站在门口看书,不进去吗?”
“我妈妈接妹妹去了,门锁住了,我等她们回来。”
“你没钥匙吗?”
“我爸爸还没给我打钥匙。”
“要不你进我们家坐会儿,别站在这里,穿堂风挺冷的,等她们回来你再出去。”
苏偶云想起他弟刚才那张拉得比驴脸还长的冷脸和眼中不加掩饰的反感。
“不用了,我妈妈她们快回来了。”
这时又加进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是住在四楼的黄平贤。
“熙哥!你们家电脑借我用会儿。”
“你上网看小说又被你妈逮住了?”
“别提了,这回她直接把网给我停掉了!警告我期中不考进班级前十就别想再碰键盘,太毒了,我是她亲儿子吗!”
“我们家电脑我做不了主,你问小晨去。”
“他回来了没?”
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苏偶云插嘴道:“他刚才回来了。”
“哎,你是前几天新搬来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偶云。”
……
听到女生名字,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感觉和她那张干净的脸蛋很配。
钥匙插进锁孔,他立马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做题,耳根有点发烫。
那是08年的北京,奥运圣火刚刚熄灭,许多商场还在播放《北京欢迎你》,整座城市还未从那场盛大的欢腾中完全缓过神来。
他和苏偶云都是10岁,白延熙13岁,黄平贤11岁,他们都还不知道各自未来的剧本,聚首在这栋旧旧的单元楼内,又在之后的岁月里先后搬离,散落各处。
苏偶云是最晚搬来、最早搬离的那个,她和继母、继妹相处得不太好。弟弟出生后,她从爸爸那里分到的温情越来越少。高二那年和继母大吵一架后,从朝阳搬去石景山的外婆家住了。
那一年他在莫斯科留学,与妈妈通电话时听她说起隔壁家的事,心里十分心疼她,多想立刻飞回去陪在她身边。
放假回国,几人聚在一起吃饭。
老地方,老饭馆,老味道,可席间少了一个人,他心底涌上淡淡的失落,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后面白延熙打电话把她叫出来,他暗自欣喜。
可苏偶云对他和对白延熙态度上的明显差距,让他刚刚放晴的心情又阴云密布。那种感觉就像手里捧着一团火,却发现火光照亮的是另一个人。
黄平贤挤眉弄眼地起哄他们俩,再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高考后,苏偶云考上白延熙读的大学,跟他双宿双飞去了,大概率是这样的。
他们后来的感情发展进度他选择性无视,但多多少少还是会被动地从周围人嘴里听到一点风声,常常心里会难受上小半天,理智上又十分清楚这是他的选择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他选择早早奔赴莫斯科留学、更快实现理想,代价是被苏偶云排除出她的生活。
陪在她身边的人是白延熙,而不是他,她的喜怒哀乐、她新交的朋友、她的成长,都与他无关了。
他在她的世界中逐渐被简化成一个符号,“小时候那个读书很厉害的邻居”或是“白延熙那个读书很厉害的弟弟”。
最纯爱的时候,他会自我安慰:真正的喜欢是只要你好、你开心,我就好、我就开心,即便最后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
当然,这么多年来苏偶云也从未看出他喜欢她,一定是因为他的喜欢寂静无声。
绿灯亮了,后面车子不耐烦的车鸣将白寂晨从深不见底的回忆中震醒,启动车子开出去,抬手把音乐关了,刚才都把他听魔怔了。
四月是个介于春夏之间的过渡月,上午仍有些春寒,天空也有些阴沉,到了中午,云层后面才映出浅浅的金光。
车子开到A大东南门,拿校园卡刷卡进去,沿主干道向北开,再向左转,开进理科楼C栋的地下停车场。
熄火、解开安全带、拿上挎包下车,坐电梯直达二楼,走进办公室,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披在椅背上,坐下启动电脑,进教务系统最后检查一遍等下两节课要用到的内容。
15岁那年,他参加俄罗斯数学奥林匹克(RMO)竞赛,以满分成绩获得金牌。用这个成绩作为敲门砖,向莫斯科国立大学数学系申请提前入学,得到校方允许。在莫大从15岁读到22岁博士毕业,然后去了普林斯顿大学做了一年半博士后项目。
关于未来的职业规划,他第一个念头是回俄罗斯进数学研究所工作,那里群星璀璨,有最前沿的课题,还有他敬仰的导师。
一番深思熟虑后,改变计划回国工作。
一来,他的研究方向偏重应用数学,私心想把自己的科研成果用来建设祖国;二来,他离开故乡太多年了,像一只候鸟,每年就短暂地飞回去一两个月,有一次连续两年都没回去。他想念故乡,想念待在故乡里的父母和那个喜欢的女人。
去年八月回国,通过A大的“青年人才引进计划”应聘上数学系助理教授,工作职责除了必须的科研任务,每学年还有定额的教学任务。
九月一入职就担任《概率论与数理统计》讲师,这是数学系几个专业大二的必修课之一。
A大数学系是出了名的难考,课堂上的学生都是高考大六百多分考进来的,没有脑子笨和混日子的人。
学生聪明、勤奋、觉悟高,他教起来也省心省力,上学期期末考每个人的分数都很漂亮。
他的事业线奇顺无比,感情线就……唉,不要再说伤心事了。
周涵走进办公室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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