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答,倒反问他:“你有没有觉得我的名字很奇怪,像少个字一样?”
“有点。”邵轻云漫不经心道。
“我本来应该叫沈以恬的,竖心旁那个恬,是爷爷给我起的名字。但是呢,我老爸找了个不靠谱的人办事,等整套资料全办完,他们才发现少了一个字。”沈以语调轻松,甚至带着调侃的意味。
邵轻云微微侧目,看着她:“后来没有改回来吗?”
“没有。”她耸耸肩,“可能他们觉得无所谓吧。”
他彻底转过头来,望进她的眼睛。
“那你呢?”
沈以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发怔。
“装好了!”
窗户那边,师傅喊了一声。
沈以回过神来,邵轻云已经走了过去。他认真检查了安装好的玻璃窗,等沈以付过钱后,两人一起送走师傅。
邵轻云也要回家了。大门口,沈以她右脚尖点地向他致谢。
邵轻云“嗯”了一声后,对她说:“六点半,过期不候。”
沈以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下坡,开门,回了自己家。
同款铁门嗵一声合上,沈以才明白,他的意思是明天早晨带她一起上学。
沈以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慢慢漾出灿烂的笑容,然后一颠一颠蹦回家。
*
第二天,5:50的闹钟一响,沈以虽然困得五官皱缩,还是拼了命地坐起来。
但她磨蹭臭美的毛病是刻在骨子里的,等左手拎着包、胳膊肘夹着保温杯、右手往头上夹最后一个发卡冲到玄关,已经是6:36。
她习惯性想要穿那双最喜欢的银灰色运动鞋,没找到后才想起来,鞋被她的尊严扔在沈家了。
当时只是一腔幼稚,想着不稀罕他们的钱,不再被他们拿捏。
但其实很可笑,因为眼前还有满满一鞋柜,楼上还有她更宝贝的一大堆。
最后沈以弯下腰,坦然地选了一双更贵的。
生下来,就得养。
既然给不了我爱,那就给我钱。
没毛病。
沈以快步走出家门,看到安然站在大门侧旁的邵轻云,松了口气。
听说他们这种极端优秀的人,不仅自己自律、守时,还反感别人迟到。
于是沈以马上立正,态度诚恳地道歉:“不好意思,您久等了。”
邵轻云没有理会她的阴阳,只是扬了扬下巴,说:“鞋带系好。”
“哦。”她听话地蹲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沈以站起来,笑嘻嘻做出一个冲锋的姿势。
“出发!”
邵轻云望进她亮闪闪的杏仁眼中。莫名想起那个台风暴雨夜,女孩抬起头来,眼底一片哀伤可怜。
而此刻,那明媚的眸光里看不出一丝一毫忧郁。好似那些黯然只属于黑夜,新一天的太阳升起来,她就依然是那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精力旺盛的女孩。
他移开视线,骑上车,她熟门熟路跨上车后座。
上次是爬坡,这次是下坡。
邵轻云没踩刹车,自行车一溜烟冲下无人的柏油马路。
背后传来“呜呼”一声欢呼和“咯咯”两声笑。意料之中,她很喜欢。
清晨凉爽的海风扑面而来。台风过境后天色依然阴沉,可沈以觉得舒爽无比。
她想,也许邵轻云的后座是个有魔力的位置。
不然怎么每次她坐上来,都自然而然开始快乐呢?
那天早晨,青中校园门口,路过的学子震惊地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向来独来独往的学神邵轻云,后座载了一个女孩。
有人认出来,那女孩是这学期刚转来的插班生。高三黑榜第一名。
到了学校后,沈以从车座上下来,对邵轻云说:“做人要有头有尾。邵轻云同学,晚上教学楼门口见哦。拜拜!”
她将手中的包甩在背后,脚步还有微微地不自然,背影却看起来轻松洒脱。
邵轻云看她离开,转身推着自行车走向车棚。
*
下了早读,沈以趴在桌子上补眠,让赵子非吃饭时随便给她带点什么。
睡到一半,她突然想上厕所,于是迷迷瞪瞪走出教室。
男厕所和女厕所是门对门。
她在经过男厕所时,忽然听到“赵子非”三个字。
他不是去吃早饭了吗?
她瞬间清醒了一半,倒退几步,往男厕所里瞭,但是门太小了,里面看不清,只能看到几个男生的背影。
这时有个眼镜男跟她擦肩而过,进厕所之前还防备地看她几眼。
她收回目光,正要进女厕所,又听到里面骤然高扬的声音:“赵子非,你干不干!?”
沈以脚步钉在原地,几乎是马上,她转身直接闯进了男厕所。
里面,本来小心翼翼刚拉下裤链的眼镜男“噌”一下又拉了上去:“哎哎哎!”
男生们都回头看过来,果然面孔都很熟悉,为首的是那个瘦猴,也就是赵振。
男厕所最深处,赵子非背靠墙壁,正低着那颗蓬松的脑袋。
“你们干什么呢?”她问。
唯一一个认真上厕所的男生被打断,匆匆跑出去了。都说18班有几个瘟神,出了名的不能招惹。
赵子非听到声音,抬头惊讶地看向沈以。
而他大腿处的蓝色校服上,印着一枚清晰的灰脚印。
沈以看向瘦猴。
“你打他干嘛?”
“我看他不爽,你有意见?”
这个年纪的男生就喜欢逞英雄,欺软怕硬。
“不爽什么,说来听听啊。”
赵振哼了一声:“讨厌搔首弄姿的娘娘腔,用得着理由吗?”
“我也看你特别不爽,你能站好吗?我踹你一脚。”
“我怎么了我?”
“讨厌胡子没刮嘴巴太臭的人,用得着理由吗?”她反唇相讥,接着嫌弃地上下扫他一眼,“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你踏马!”赵振抓狂就要朝她冲过来。
沈以避瘟神一样急退几步,感觉后背撞上一堵坚实却有温度的墙。
她侧仰起头,看到一张冷冽到厌世的脸。
赵振看见来人,眼睛都亮了。
“峥哥!沈尾巴又找麻烦……”
“闭嘴。”万峥打断他的话。
他低头看了眼沈以:“不上厕所,别堵着坑。”
沈以上前几步,扒拉开那几个男生,拽着赵子非的手腕就走。
万峥目光落在她拉着他的手上,直到他们消失在他眼前。
“峥哥……”赵振艰难开口,“赵子非不同意。”
万峥看着瘦猴,一脸压抑的烦躁:“我再说一遍,不拉屎就滚出去。”
赵振和那几个男生忙不迭地走出男厕所。
赵振一边莫名其妙嘀咕:“不是你说要这么做的么……”
*
回到班级,赵子非从裤兜里掏出包在塑料袋里、快被挤扁的蛋饼。
“我进过厕所,脏了。对不起。”赵子非手被在身后,一副打算扔掉的样子,“沈以,我那儿有瑞士卷,我去给你拿。”
他很快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没关系的。”她朝他喊。
那天,赵子非去哪儿都躲着她。
比如跑操的时候,他没有再等自己一起走。结果就是教学楼到操场那一段路,她一个人走。平时有赵子非插科打诨还不觉得,没有他就觉得人好多,熟悉的面孔却好少。
她现在班里的人还认不全。而且人家分科后就在一个班,大部分都有自己的固定搭子。
孟圆和班长挽着手臂走。班长叫尤静,长得就像班长,戴的眼镜和班主任田燕子一样,看外表就觉得她以后能直接当个老师。
除此之外比较突出的,还有张于蓝和她的女生小团体。
张于蓝是18班非常突出的存在,首先个子很高,至少175,身形在胖瘦之间,骨架宽大,看着非常有力量感。她扎一条很长的马尾,像是拉直过一样顺滑,斜刘海,悄悄粘着双眼皮贴,化着底妆。轮廓立体标志,是很有记忆点、攻击性的漂亮。
赵子非跟她蛐蛐过,男生中不好惹的是万峥,那女生中就是张于蓝。连万峥和他的朋友都不会主动找惹张于蓝。
听说她脾气火爆,惹恼了她不分男女,直接上手的那种。
她身边朋友最多,但她目视前方,神情意兴阑珊。注意到沈以的目光,就随意地瞥她一眼,然后就当不存在。
孤独是沈以最习惯的事。但她不喜欢不清不楚。
她计划找赵子非谈谈,然而一整天课上完,他都没有给她机会,不是推脱,就是消失。
下了晚自习,沈以扭头看向赵子非,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眼神顺便往后看,教室后排也同时少了好几个男生。
沈以皱了皱眉。
她心事重重地收拾好书包,想起和邵轻云的约定。但那天也许1班晚自习拖堂了,沈以站在教学楼下面,没等到邵轻云出来,反而看见一伙人簇拥着往操场那里走。
其中一个胳膊肘里挟持着一个瘦矮男生,最后跟着一个高个头,脚步散漫的男生。
那个熟悉的前刺寸头,在夜色中都格外显眼。
万峥?
赵子非?
看样子像是赵子非一放学就跑了,但还是被抓了回来。
沈以一个愣神间,那伙人越走越远,下了晚自习,教学楼周围人来人往,沈以穿过人群的缝隙追了过去。
操场后边与学校的边缘栅栏之间,有一片老旧的健身器材。自从另建一片新的后,这里就荒废了。附近没有灯,也没有摄像头。有时候住宿生不想吃食堂的饭,就会点外卖。不能从大门口送,都是在这里交接。也是学生和周边小餐馆心照不宣的“接头点”。
沈以追过来的时候很冲动,这阵子到冷静下来。夜深人静,一个女生,一群男生,黑暗角落,怎么想都营造出危险的氛围。
她绕着操场边缘靠过去,蹲下来把自己隐藏在篮球架后。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在田燕子和邵轻云之间陷入犹豫。
还没等她想好,那边的黑暗角落传出一阵喧哗,还有一声惨叫。
沈以心中一惊,攥着手机冒出头。夜色昏暗间,她隐隐辨出有人弯腰捂着肚子。
她出离愤怒,再也忍不了了。
快接近的时候,她听到万峥懒散却暗含威胁的声音:“让你帮个小忙而已。你去照我说的做,我们以后就再也不找你麻烦。不划算吗?”
无人应答。
只有赵子非一下一下呼痛抽气的声音。
赵振又踹了一脚他的小腿,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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