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盛行诗词歌赋,大小宴会上少不了要赋诗作乐。本朝的文臣武将,不论是出身世家大族,还是出自寒门,多多少少都能作个对子,吟上首打油诗的,再不济叫府里幕僚提前帮着写上三两句,现场临时拼拼凑凑一番,也可应付一二。
冯妙瑜自知资质愚钝,提前做了不少功课,所以眼下倒还有余闲抬眼左右看看。
周围的人都盯着面前的彩笺,有的在嘴里无声的念叨着,有的提笔在纸上刷刷地打草稿,毕竟只是宴饮作乐,倒也不限韵,再没有比这更适合一展身手的时候了,席上几位盛京久负盛名的才子才女都皱着眉头苦想,林修远垮着张脸一直在挠头,也不知道他写了什么东西出来,给他那位据说年轻时文武双全的父亲南安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要不是帝王还在上面坐着,只怕是要家法伺候了,身旁的赵氏倒没动笔,她在笑着鼓励女儿往下写……
那只用来计时的莲花木盏已经漂到了一半处,冯妙瑜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提笔写起来。
等莲花木盏漂至岸边,内侍们依次收了彩笺,先挑了好的有趣儿的出来待帝王品评。
清风,碧荷,美景如斯。还有一个比狐狸还狡猾的刘公公在一旁使出浑身解数逗趣儿,这时候冯重明的心情也没那么坏了。他大手一挥,点了位老臣做了篇规中规矩的序出来,乐师奏起了羽调式的琴曲,内侍一首接着一首的念着众人的诗文,念到林修远那首时,连久经训练,素日不苟言笑的内侍都没忍住笑出了声。而林修远正大笑着和友人聊天,全然未注意到南安侯脸色比烧糊了的锅底还要黑。
总角年纪写出这样的诗文可谓童趣,可是弱冠年纪还写成这样,那只能说是讨打了。
冯妙瑜就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殊不知大难将要临头的林修远。内侍又陆陆续续念了七八首诗,最后总算到了冯妙瑜的那首。
众人对冯妙瑜写的诗文没抱多少指望,毕竟她在盛京出名和才气全无关系,靠的是恶毒和骄淫,众人都扭头看着冯妙瑜,就连冯重明眼里都闪过一丝诧异,他慢慢说了三声好,指了冯妙瑜那首夺魁,又给众人赏赐了纸笔一类的小玩意儿,便摆驾离开,宴会还在继续,换了另一身行头的舞姬们再次登场。
这时候刘公公猫着腰走过来,笑道:“陛下在曲风阁等您,请。”
冯妙瑜点了点头,他们路过冯敬文旁边时,她听见冯敬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旁边的友人鄙夷道:“肯定是提前找人替写好的。她这人哪里有那个能耐——我再清楚不过了。”
这话显然是特地说给她听的。
都说血浓于水,可冯敬文对她的厌恶却不输盛京中任何一个人。
曲风池占地极广,这曲风阁还在另外一头。三层高的木制小阁,柳色纱帘,廊柱上雕刻了莲花卷云的纹样。冯妙瑜过去时冯重明正坐在三楼上喝茶醒酒,丝竹管弦之声远远飘来,一只小蜻蜓被风吹到了栏杆上,蓝色的,它剔透的翅膀颤抖了两下,又飞入楼下一片碧荷中。
她忽然就想起,多年前,她也曾见过这样的蓝蜻蜓。当年冷宫里相依为命的瞎眼嬷嬷抱着她,说看见蓝色蜻蜓会带来好运。那老嬷嬷说的似乎是对的,那之后没多久冯妙瑜就被接出了冷宫。可在她被接出冷宫前,那老嬷嬷就没了,她已经太老了,冬日梢头的枯枝一般,轻轻的就折断了。冯妙瑜上前行了礼。
“平日这些宴会,你是躲都躲不及的,今日怎么突然有了兴致。你是我大梁的长公主,想要什么你和下面的人说一声就是,指不定你的话比朕的话还管用,又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呢。”冯重明冷漠道。
“父皇的赏赐和儿臣向别人要来的东西能一样吗,”冯妙瑜抿了抿嘴,还是勉强笑道:“儿臣听人说曲水宴上拔得头筹者能向父皇讨个彩头,父皇是圣贤之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可不能反悔。”
冯重明淡淡笑了一声,没有喜悦,“奉承话、戴高帽,都省了吧,朕乏了。你说吧。”
“那我要说了,父皇可不能不答应啊。”冯妙瑜道。
“先说。”冯重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冯重明心情明显不佳,眼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冯妙瑜迟疑了一下,但这事情若是拖着,迟则生变,那还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去。
她深吸一口气,半跪下去,平日她对冯重明行的都是君臣的礼仪,如今这个却是子女对家中长辈执的礼。冯妙瑜道:“女儿想向您讨一套本朝九品文官的冠带。”
如果当年谢家没有出事,身言书判,以谢随的资质,大概率会官拜九品的校书郎。校书郎虽然听着只有九品,品阶并不高,却前途一片光明,本朝好几位官至宰辅的权臣都是从校书郎一职踏入官场,可谓是文官入仕的上上良选。
刘公公端了一碗醒酒汤上来,冯重明端起来喝了两口,奇怪道:“你要那玩意做什么,难道你一个女子,想要入朝为官?”
冯妙瑜摇头。
“借花献佛。”她顿了一下,道:“父皇还记得前面您提到驸马的事?女儿的驸马若是没个一官半职的,实在是……”
“区区一个九品而已,你这个长公主又何必来求我?九品,作为你的驸马,这个品级未免太低了些。”冯重明似笑非笑,还在试探。
“父皇,那能一样吗?他是女儿的夫君,若传出去他是靠着妻子才谋得了一桩差事,朝中那些文臣您是知道的,肚子里总共就那么三滴墨水,大半都拿去在背地里骂人,给人穿小鞋——您要他日后怎么在官场上混下去呀。”冯妙瑜就道。
“这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已经开始往外拐了,”冯重明往椅子里靠了靠,打趣了句,又问道:“这样上心,朕的狸娘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冯妙瑜如实答了,冯重明和刘公公对视一眼,两人均是一头雾水,尤其是刘公公。那些画像都是他挑选了送去长公主府的,他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这个谢随何许人也,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突然就得了长公主欢心……这也不怪他们,毕竟当年谢随才中了状元,半只脚还没踏入官场呢,不记得很正常。
世上才华横溢的少年郎君并不多,但是盛京从来不缺这样的人。
冯妙瑜只能瞅着冯重明脸色,小心道:“父皇不记得他,但他祖父您也许还有印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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