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房漪回屋后,将那男子给的药膏打开,里面是淡黄色的膏状体,没什么味道,比起她见过的那些各种颜色各种味道包装精美的药膏,实在是平平无奇。
但侍卫的月钱每月定量,又因为职位性质多有受伤,对药膏的需求量很大,因此他们用的药膏都是便宜量大为主,给她的这一盒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药膏算不上多好,但效果应当不差。
她用手指挑出一坨,用牙齿把衣裳袖子咬上去,屈起手臂露出手肘部分。手肘到小臂的这块皮肤,已经被摩擦得充血肿胀,青色中夹着紫色的淤血大约三指宽,占据了小臂四分之一的距离,江房漪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一时半会应该是好不了。
她用手指轻轻将药膏在淤血处揉开,动作轻柔,那药膏划开之后变成了如同水一般的质地,在伤口处均匀的铺开,好像是给伤口上了一层膜。
江房漪缓慢的涂抹,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侍卫。
她叹了口气。
说来真是奇怪。
她原以为自己对男子失去了兴趣……可事实是看见那侍卫的一双眼,她只觉得被什么东西晃了下眼睛,觉得四方天地都亮了起来,心跳的很快。
话本子里常说的一句话叫,一见钟情。难不成自己重生一回,还真的与这种玄乎的词语扯上了关系?
她涂抹药膏的手指顿住,“明日要去吗?”
她当时被瓦片吓到,心绪不平,又骤然看见那样一双眼,脑子里也不知道如何想的,那说要给报酬的话就脱口而出,此刻才觉得不妥。
两人毕竟男女有别,约着单独见面,与私会没有差别……
“夫人?”红灵轻轻的敲了敲房门,像是生怕吵到江房漪。
江房漪放下抹药的手,衣裳袖子放下,遮盖住青紫一片的手臂。她坐在桌前,“何事?”
“奴婢在商单中,瞧见了庐陵雪参。”
江房漪整理衣袖的手一顿,“进来。”
每次杏花市集,会吸引来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
开市前几日,得到参市资格的商户会给胡同中的达官显贵们递送一份商品名单,客人们可以提前选取需要的商品,只要价格合适,商户可以直接让人将东西送到客人府上。
当然,商品单子并没有写下全部商品,写的都是些珍贵且稀奇的玩意儿。
红灵手中举着一个木制褐色托盘,上面正放着一本书册。书册封面呈现蓝色,样子很新,一看便知是不久前才制作出来的东西。
江房漪从托盘上拿过书册,细细翻看,忍不住笑道:“原以为将军府中每年接触的商户已经足够多,如今看来却是不及这一个市集。”
红灵恭敬的道:“杏花胡同聚集了天下最顶端的一群人,商户们只要得到其中一人的关系,接下来一年就能在京都立稳脚跟,自然是使尽浑身解数,拿出了不少压箱底的好物件。”
江房漪在《商单》最后的书页中,看见了庐陵雪参的身影。雪参被绘制在左侧书页上,右侧则是它的来历和功效。
出卖此雪参的乃是从西昉而来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商队,据闻是其在路过逐鹿国遗址时,在地下挖到的被锦盒保存良好的雪参,一路小心保管带到京都,期间历经了诸多危险。
几乎三分之二的篇幅都在诉说商队不易,给这株雪参蒙上了层神秘色彩。
“看来这株雪参,价格会很高。”江房漪道。
红灵站在她身侧,并未说话。
“你说,我若是要买这株雪参,难吗?”江房漪支着脑袋看着红灵。
红灵道:“庐陵雪参固然珍贵,但主要功效是滋气补血,调养生息,虽说有价无市,但应当没那么多人需要。”
短时间是没有那么多人需要,因此在竞争这株雪参时,只要江房漪能出得起价格,拿下它不成问题。
怕就怕在,买家里面正好有人和江房漪一般,极需要这株雪参。
江房漪有自知之明。
她虽然有些钱财,比起普通百姓来说已经是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财富,可比起那些真正有实力的人来说,她的钱财太微不足道。
她不可能动用将军府的府库,她只能用自己的嫁妆。
“如此看来,到时候便只能看运气了。”江房漪笑道。
红灵没有说话。
江房漪端起水杯润了润干燥的唇瓣,倒是没有因此低沉灰心,反而道:“这是我们入住此处的第一个市集,这几日下人们都辛苦了,去我的私库里取银子,每人发三两银,让他们热闹一下。”
红灵应声。
第二天一早,得知消息的下人们个个脸泛喜色,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西厢房内,绿珠推开房门,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内,将闷了一夜的房间窗户打开,清晨带着凉意的清新空气涌入,她走到床边,江房漪闭着眼睛,裹在厚重的被子中,露出白皙的侧脸,她高挺的鼻梁之上,被投下了一道卷翘的睫毛阴影。
她脸颊泛着一层浅浅的红,比起前些日子有了些血色,但她睡觉时眉头依旧蹙着,绿珠慢慢的靠近,脚步已经足够轻,可江房漪却还是突然间惊醒过来。
她本能性的看向绿珠,眼神冷冽。等反应过来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她抬手揉了揉眉心,遮挡住刚刚略带敌意的眼神,欲盖弥彰似的道:“已经巳时了?”
绿珠扶住江房漪的肩膀,让其借力坐起来,道:“夫人今早想吃什么?奴婢让厨房的人做。”
“今早我还能选择食物?”江房漪瞥了她一眼。
绿珠嘿嘿一笑,“只要是清淡好入腹,对夫人身体好的,夫人便吩咐下去,奴婢一定带着人做出来。”
“你决定吧。”江房漪笑了笑。
穿好衣裳,江房漪净面梳头,做完一切后绿珠才退下,退下前江房漪让她为自己沏了一壶茶水。
茶是极好的碧螺春,汤色清透,茶香浓郁。江房漪泡的这一杯装了太多茶叶,因此发苦,难以下咽。但她一口气将其喝完,昏沉的脑子都在一杯浓茶下清醒不少。
她起身推开窗户,踩着窗棂翻了出去。
她其实并不清楚那侍卫会不会来,只是既然是她说出口的话,也不好食言。
她看到了昨日那草叶射出的缺口,缺口平滑,形状很像一只眼睛,江房漪与那双眼睛对视着,过了一会儿,才靠近过去。
……
朱祁一大早就不见了将军的身影。
将军每日清晨都会在院子中练武。
黎韫道:“少主不来,我们正好可以偷个懒啊。”
话罢便自顾自的坐在旁边的石墩子上,从怀中掏出一把瓜子,“何况少主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睡过头是不可能的,估计是有了点什么紧要事件要处理。”
朱祁嘴角抽了抽,却不得不承认黎韫说的对。
他松下来一口气,应该正是如此了。
既然将军并未告诉他们,那这件事与他们应该便没什么关系,他们帮不上什么忙。
与此同时,谢云亭靠在东厢房的墙壁上,手中把玩着那一盏天青色的茶壶,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紫色衣袍,银白色的腰封勒住柔韧的腰线,顺着腰线往上,他的脊背半靠在灰扑扑的墙上。
他在此处待了半个时辰,另一只手中握着昨日送到手中的商户资料,一边翻看一边等人。
墙壁那面,传来窗户咯吱打开的声音,随后是女子落地的声音,之后,那人似乎迟疑了片刻,才朝着谢云亭的方向走过来。
当真来了?
谢云亭放下资料,敲了敲墙壁。
咚咚咚——
女子过了一会儿,问道:“是你?”
“不是我,又会是谁?”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
江房漪凑近那草叶洞,从这头看到那头,看见了门窗紧闭的屋子,却没有看见一个人。这个狭小洞口能展露的太少,那男子应当是在她的视线死角处。
这般也好。若是再看见那一双眼睛,她担心自己和昨日一般变得不对劲。
“你救了我,我身无长物,只能给你一些金银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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